这个佩戴无面面具的魔族与原本世界的魔族相比过于友善。她带着段思纤行走在这片奇奇怪怪的世界里。

“这些巨兽原本是什么生物？”段思纤问。

“这些是大家的温床。”侦察兵说，“大家会用神经沟通，连接在一起，当我们变得疲惫的时候我们就会和大家融为一体形成温床，这些温床也是为以后想要沉睡的族人一起休息。”

“对了，你们世界称呼我们什么呢？”侦察兵问道。

“魔族。”段思纤直白地回答道。

“因为我们已经完成了大统一，所以我们已经没有种族这个古老的概念了。一定要寻找一个名字的话，我们是唯一族。”

段思纤能很明显感觉到这个原初魔族压根就没有对外人的恶意，相反的是他们似乎友善天真得过分，好像失去了对外物的警惕性一样。

“听你们这么说，以前你们分成了很多族是吗？”段思纤问道，“而且我明明是另一个空间来的人，为什么你丝毫不对我产生警惕？”

“以前我们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生命形态，于是我们划分为人族、妖族等等种族。”侦察兵说，“但是我们最伟大的‘母亲’发现，正是彼此的不同，造就了万物的痛苦。”

“我需要的东西比你多才能生存下去，我需要吃了你我才能活着，于是我们最先进化掉了食欲，改造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能够辟谷……当然也没有产生金丹这种东西，我们如同植物一样吸收着灵气和光芒，部分人因为失去了行走能力而固定在了大地。”

“我们彼此之间的力量存在差异，我们存在性别这个最原初的差异，所以我们抛弃了性别，让所有存在都拥有能赐予生命和孕育生命的权利，大家都能感受美满的家庭。”

“不会是……”段思纤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打算明说。

但是侦察兵的说出的做法还是有些出乎段思纤预料。

“我们学会了蘑菇的办法，只要我们达到了成熟以后我们可以释放生命孢子，孢子落在地面上生长。当然，也可以给予那些想要体会生育的生灵，帮助我们孕育个体，这样既可以保证数量，也能够满足部分个体的繁殖需求。”

“只是到后来……母亲发现，大家的语言不同，生存环境造就的差异性也带来的文明的差异，所以我们的神经开始能够彼此连接，秘密消失了。”

“到最后，我们发现，大家还是会为了谁的思想更先进而争斗。所以，我们伟大的‘母亲’做了一件事。”侦察兵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停顿了，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喜欢自己伟大母亲的选择。

“她让我们失去了智慧。正是因为智慧，我们会索求更多的知识而变得傲慢和贪婪，正是因为智慧，我们会产生太多思想的差异，再度形成差异。”

“你们那里是不是有魔气。我们这里不叫魔气，叫幸福之力。”

“幸福之力会压制我们的智慧，强化对欲望的满足感，让我们在生命的途中就时候能够轻易获得幸福。”

段思纤想了想，说道：“这也是我们的世界的魔族为什么如此遵从欲望与强者为尊，为什么魔族会选择杀死其他生灵。他们的欲望的轻易满足，而且我们在你们眼中也许就是一群群没有被归一的异端。”

“结果，满足底层的欲望的动力反而和你口中的智慧一样，成为了他们走向罪恶的力量。而且那些离开了这里的魔族中，也有比较高级的魔族能够产生智慧，魔气已经异化为了加强欲望和情感的浑浊之气。”

段思纤的话让侦察兵沉思了很久，自她诞生以来，她就和自己的姐妹们很不一样。

“那你们就真的全部人都统一意见，觉得大家都变成一个……生物，就可以灭绝一切罪恶吗？”

“那倒没有，我们历史记录上是存在反叛者的，他们已经在统一之母的爱下归一了。”

“也就是说失败了吗？”段思纤说道。

“那不叫失败，那叫醒悟的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侦察兵说到这，她开始想起了什么，慢慢地继续诉说。

“统一之母已经沉眠了。”侦察兵说，“我是这个世界，最后一批能够自由活动的唯一族，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别人交流了，所以我才那么没有警惕性，甚至在这场没有时间的旅途中，我也希望遇到能杀死我的存在。”

“我和我的姐妹们不一样，我能够感受到痛苦，而她们却不能，也无法理解我。”

“你怎么会知道空间裂隙?”段思纤问道。

“以前，我们的同胞中也出现了能感受到痛苦的孩子。这些孩子不愿融入统一，因为融入的过程十分痛苦，他们会因为痛苦选择伤害那些温床。”

“于是在数万年后的第一次屠杀开始了。那巨兽被一个强大的孩子杀死，温床完全枯萎，在温床中沉眠的孩子全部死了。”

“罪恶再次降临于这片土地。我们的母亲不允许罪恶出现，于是派出大量的孩子前去将这个孩子带回去给归一之母，并接受她的爱。然而那些知道痛苦的孩子开始聚集在这个孩子的羽翼之下，万年来第一场战争爆发了。”

“为什么统一之母不想杀了那个孩子?”

“杀了她不就是让母亲犯下罪恶吗，所以母亲想着让她回归到伟大的怀抱，让我们重新归一。你要去看看古战场吗？”

“好。”段思纤点点头，她相信了解魔族的历史也许会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段思纤开始了和侦察兵的旅程，与此同时段思纤发现，在这里度过一天的时间好像和自己原本世界的时间不一样，她根据那些死去的系统留下的时钟发现自己本世界的时间才过了不到五分钟。

段思纤第一次看见这里的海洋，海洋已经呈现出淡淡的紫色，根据侦察兵所说，海底已经变成了最最古老的时候的结构——海底温床。温床里不再只有泥沙而是大量的肉眼不可见的唯一族，而蠕虫形态的唯一族在海底与这些唯一族融合，形成大片的海底温床。

战争爆发以后，大片的山川被他们的力量铲平，空气中充满焚烧唯一族产生的烟雾，现在的空气已经比以前要浑浊不堪，越来越多能感受痛苦的唯一族也觉醒了。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个性被融入到归一中，他们认为一切的思想皆为平等，应当分享而不是攀比，所以这些充满个性的唯一族开始发展出不同的特化器官来针对大一统的唯一族。能够替母亲战斗的唯一族可以改变自身的结构变成可以战斗的形态，但是变化的时候很容易被速度更快的唯一族干扰。”

“所以我们意识到，分化后再团结的效率比单个个体承担全部任务效率更高。于是便有了我们和其他的姐妹。”侦察兵说着，指了指海洋上耸立的一座纯白色高山，“你猜猜那个高山是什么？”

“……尸体?”段思纤已经看见了，她能看到那是一条鲲的骨架，骨架上落满了大量的只剩白骨的尸骸，这座骨山在紫色的海洋里显得那么的显眼。

“这是第一场战争的遗迹，海底温床诞生最多的就是带有痛苦的孩子，他们从这里飞起来以后和我们交战。”

“接下来去看看第二个战场吧。”

段思纤和侦察兵走过一片片的废墟，在经过一处废墟的时候，段思纤发现这里居然还有除了骨肉以外的材料铸造的建筑。

那是一个石头建筑，外面被一个温床的巨大尸骸覆盖。侦察兵停在这看着这个地方，那里还停留着大量上古时期遗留的造物。

“这里是?”

“是痛苦之子的家。”侦察兵说，“痛苦之子收集了很多上古时期人族和妖族遗留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有一张张全家福，那是人族和妖族以各种方式记录下来的照片。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个族谱，一本本书册，这里面包含了这个世界的各种上古武技和术法，甚至还有一本名为“归一之术”的藏书。

段思纤把《归一之术》拿下来看，她立马就发现这其中就有魔傀儡的技术。魔傀儡需要不同的个体融合为一体，发挥出所有融合个体的长处，但是早期魔傀儡会因为排异反应导致寿命极短。

后来技术发展，伟大的统一之母慢慢消除肉体之间的排斥，让各个种族的隔离慢慢消失，能够集结力量、速度、反应、临场智慧、极速再生的魔傀儡已经是当初的统一之母最伟大的杰作。

现在魔族产生的魔傀儡唯一的弱点就是肉体的极限取决于材料的极限，而且因为统一之母对智慧的憎恨所以魔傀儡几乎没有几个拥有智力。如果龙族和凤族的材料也被魔族收纳，那就可能会出现更可怕的魔傀儡。

“但至少现在的魔傀儡没有不死这个能力。”段思纤想，“凤家的尸体我已经让凤希音全部清理了，保证那些魔族一点都拿不到。”

她当初就想过不义有没有可能会想着把凤家死去的人的尸体偷走去做魔傀儡，所以也算是被她撞了个正着。

段思纤没有去问侦察兵为什么知道这里是痛苦之子的家，她继续跟着来到了第二战场。

这个战场有着一个被巨大骨刺竖起的温床，这个温床上长满了红色和白色的鲜花。段思纤发现这个世界除了白色和红色以及紫色就没有其他颜色了。

“你们这里的色彩去哪了？”

“母亲把色彩也抛弃了，我们的身体难以出现黑色，所以代表两仪的颜色只有红与白——红色的肉和白色的骨，塑造了这个大一统世界的根基。”

“这里是第二战场，存放有我们所有姐妹们寻找到的幸福的幸福之家。”侦察兵说，“我们诞生之后的统一目标，就是寻找幸福。所以痛苦之子要做的就是毁灭我们寻求到的幸福，在她眼里，这样作用于肉体的幸福是肤浅的，迟早会消失。”

“在这完全统一的世界里寻找到的幸福，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都是肤浅的，转头就忘掉的幸福，那位痛苦之子是这么说的。”

段思纤和侦察兵走了很远，都没有见到能够和侦察兵一样的魔族，一人一魔互相交谈，了解了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为什么你会知道空间裂隙?”段思纤问道。

“因为战争的最后，痛苦之子失败了，但是她们寻找到了曾经的叛逆者留下的知识，这些叛逆者遵从智慧和知识的指引，建造出一个个突破世界壁垒的飞舟。”

“痛苦之子为了自己所有的同胞离开，她化为了漫天的蝴蝶阻击所有去阻止飞舟发射的同胞，最后她也终于回到了伟大母亲的怀抱中。”侦察兵说。

“这些飞舟在传送过程中留下了空间裂隙，但是我们的统一之母打算将她们流放，永远不再让她们回来，于是这些空间裂隙也开始被我们把守。只是随着一种不知名的沉睡病出现，我们很多孩子逐个陷入沉睡，我们是最后一批没有沉睡的孩子。”侦察兵说，“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终结吧。好在痛苦之子的同胞在另一个世界还活着。”

段思纤没有说自己想过歼灭全部魔族的想法，她感觉自己要重新审视魔族的存在。

“那你有察觉到沉睡病的病因吗？”

“也许是我们已经找不到能够刺激我们产生幸福的事情了。”侦察兵说，“幸福是有尽头的，就像资源一样。当我们尝遍所有的幸福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幸福了。”

“睡一觉，忘记幸福，起来以后再去寻找幸福。也许是这样吧……肯定是这样……”侦察兵呢喃着。

“你带我去最后的战场吧。”段思纤的话让侦察兵反应过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