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雪之夜

清辉院的主院寝室内。

裴时骁静立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大雪纷飞,思绪渐渐飘远。

他虽然性如烈火,脾气急躁,但除了在行军打仗时雷厉风行,平日里甚少与人动怒。

然而,面对知鸢时,他却总是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住在他的院子里,衣食住行全仰赖着他。

可是她不知感恩,不仅与其他男人私会,还妄想搬出王府!

看来,自己真是太娇惯她了……冷待几日,让她尝尝苦头,她自然就会放乖听话。

不论知鸢从前是何身份,现今只是他王府后院的一介女子。既已闯入他的世界,就休想再逃离。

鸢,可于天际自由展翅翱翔。

若是如此,他便亲自动手,折断这只“小鸢”的羽翼,让她永远无法高飞。

裴时骁重重地合上窗户,似是要将那恼人的思绪也一并隔绝在外。

他转身回到榻上,躺下闭目入眠。

直至深夜时分,裴时骁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知鸢的一颦一笑,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而她那些气人的话语,也如魔音贯耳,挥之不去。

他掀开被褥,赤着脚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的瞬间,他却不禁愣住了。

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海,这景象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裴时骁迅速穿上靴子,随意披上一件大氅,脚步匆匆地离开寝室。

然而,前脚刚踏出大门,他却猛然止住脚步。他默然望着漫天飞雪,继而徐徐转身折返。

知鸢因醉骨之痛,除强忍外,别无他法。纵是谙熟诸般毒药的薛淮,此刻亦无解。

他即便前往,也无济于事,反而易使那女子恃宠生娇。

裴时骁素好熬鹰,经其手,驯服多只凶悍难驯的猎鹰。

他笃信,待女子应如熬鹰,方可将其彻底掌控。

然而,另一边。

知鸢仍身着那件白衣,蜷卧床榻的角落里。青丝散乱于身侧,身躯因剧痛而颤栗不止。

她却未发出一丝声音,仅将头深埋于臂弯间。

她的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唇间沾有点点血迹。右手腕处,一道深深齿痕,鲜血正汩汩而出。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负责照顾知鸢的丫鬟月桃,急忙上前查看。

她的声音充满了焦急:“您是不是又疼了?奴婢这就去请二爷……”

“不必……”知鸢轻轻摇头,“约莫一时辰便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月桃的话戛然而止。

二爷明明知道姑娘的身体状况,适才却面色阴沉地离开这里,显然是不打算管姑娘了。

“奴婢还是去请薛公子吧,您的手腕还受了伤,总得包扎一下啊?”

知鸢拉住月桃的衣袖,阻止了她的离去。右手腕处的鲜血,随其动作滴落榻上。

“不要去请了……此刻已是深夜,他过来多有不便。况且,他对此也是无能为力的。”

知鸢的目光落在妆台上,“药箱就在那里,里面有金疮药,你帮我简单包扎一下就好。”

月桃迅速取来药箱,小心翼翼地为知鸢包扎伤口。

随后,她又欲帮知鸢换下因冷汗浸湿的寝衣,但被其婉拒,只能作罢。

直到知鸢躺下,微闭双眸,月桃才轻轻退下。

她稍作犹豫,最终还是加快脚步朝院外走去。

姑娘即使睡下,身体仍在颤栗。一个多时辰,就这样生生忍着,实在是太过残忍。

她打算偷偷去找一下薛公子,至少取些缓解疼痛的药回来。

“薛……薛公子……”

月桃刚走出院落没多远,一眼便看到了,在假山附近徘徊的薛淮。

“月桃姑娘,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把这个给她服下,可缓解一些疼痛。”

薛淮将一个白瓷瓶塞入月桃手中,即刻转身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他本是家族弃子,自幼钻研毒医之道,曾受过裴时骁救命恩情。

因此,当世子遭受毒箭折磨时,他应裴时骁之请,住进王府,悉心为世子调理身体。

他对知鸢并无非分之想。

朋友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

他只是心有不忍……

那醉骨之痛,连男子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那样一位重伤未愈的柔弱女子呢。

他刚才去找了二爷。然而,向明却说二爷已经歇下。

今夜是初雪,恐怕知鸢姑娘的疼痛会比以往更剧烈……

他才冒昧前来。

“姑娘,这是薛公子刚才送来的,他说服下可以缓解一些疼痛。”月桃俯身轻声说道。

知鸢接过瓷瓶,轻轻嗅闻,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

她虽然不懂脉案,但似乎对药材稍有了解,仅闻气味,便能辨出其中数种珍贵药材。

天山雪莲、人参、鹿茸、海马、熊胆、虎骨……

无一不是滋补良药,亦或是镇痛健骨的圣品。

知鸢取出一粒药丸服下。

虽然镇痛的效果较为缓慢,但有了此药,至少能减轻她身体的损伤。

次日清晨。

“你昨夜来找过我?”裴时骁一见到薛淮,便直接发问。

薛淮点点头:“昨夜初雪,知鸢姑娘疼痛加剧。我特意制了一瓶药,可稍减痛意,滋补身体。”

他稍作犹豫,接着说道:“本来是想交给您的,但向明说您已歇下。我只好自己送过去了。”

“我没有进入内院,只是将药交给了正好出来的月桃。”薛淮见裴时骁脸色瞬间沉下,赶忙补充。

“我们先去看看大哥。”裴时骁自顾自地往前走,“向明,你不必跟来,去马厩伺候几天绝地!”

绝地……裴时骁的战马坐骑。

向明向来忠厚老实,对裴时骁的命令言听计从。

此时,他愣了片刻,便乖乖地朝马厩走去。

“比之前疼很多吗?”裴时骁忽然开口询问。

薛淮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后,瞬间回过神来。

“若是平常只有三分疼,昨夜应该有七分……”

裴时骁听了这话,负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攥紧成拳,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闷头继续前行。

薛淮跟在他身后,实在有些摸不透这位爷的心思。

前几天,二爷才将知鸢姑娘接到主院旁边的院落,让她享受锦衣玉食,还有成群的丫鬟侍奉。

短短数日而已,二爷便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

昨夜之情形,但凡他对知鸢姑娘尚存一丝情意,又岂会弃她于痛苦中苦苦挣扎,而丝毫不顾。

“解毒的可能性……有多大?”裴时骁的话,打断了薛淮纷乱的思绪。

“我暂时也无能为力……”薛淮仰天长叹一声。

他解释道:“此毒是由数十种毒物淬炼而成,若不明具体成分或剂量,解毒不成反受其害。”

“我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你无需在意,先替大哥清除余毒要紧。”

裴时骁的语气平淡如水,不起丝毫波澜。

一个女子,怎能比得上,对他呵护备至且恩重如山的亲兄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