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黎山围场。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翠绿的树叶沙沙作响。

每年的三月中旬，这里都会成为皇家举办春猎的场所。

今年，因着太后崩逝和春闱等重要事件，春猎被推迟至四月。

宣崇帝携皇后与各宫嫔妃，以及所有皇子公主，一同来到黎山围场。

当然，除了病重的长乐公主，还有新丧夫君的静乐公主。

文武百官亦携家眷同行，既为在围场上尽兴，也为适龄男女，相看人家。

天色渐暗，太子的营帐内。

苏景辰正跪在地上，叩首请罪。

“殿下，那夜微臣酒醉糊涂，夜闯东宫，在殿

事发次日，他便想向殿下请罪，然殿下一直忙碌，未曾接见……

“起来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百里绥缓声道：“孤自幼便被母后严令，不许这不许那。因而，如今最听不得别人命令孤……”

“殿下，微臣知罪，以后再也不会犯此大错，请您莫要厌恶微臣。”

此时，苏景辰心痛难耐，他知晓殿下的过往，自然明白殿下之心。

百里绥长叹一口气，“孤怎会厌恶你呢……此事作罢，以后莫提。”

“你如今已入朝为官，不比往日随意清闲，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要一步步往上走。”

苏景辰认真颔首：“微臣谨记，定不会辜负殿下期望。”

“那个……殿下，微臣在您生辰之日所言，皆是真心实意，您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好？”他小声说道。

“你能容得下天枢，可以接受与他共侍一妻？”百里绥笑着询问。

“微臣……还是会嫉妒，”苏景辰抬起头来，“但可以慢慢接受，只要殿下将微臣放在首位。”

他看了看百里绥，又赶忙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天枢已是殿下的人，他不敢再要求殿下，将其彻底舍弃。

但是，他只想让殿下，对他比天枢要好些，甚至喜欢他一点点……

“景辰啊，你难道不知，天枢也在营帐内吗？”百里绥无奈叹息。

这男人之间，竟然也会如后宫那些嫔妃一般，争宠吃醋……

苏景辰点点头，“微臣知晓。”

暗卫与主上不可分离，必须在视线范围内，他自然知道。

方才那些话，他就是想说与天枢一同听的……

“行了，此事以后再说，明日在狩猎场都好好表现，莫要丢人。”

百里绥随即提醒：“往年春猎守卫再严谨，也易有刺客混入，阴私手段层出不穷，须多加小心。”

“还有景岁，让她多加注意，莫要着了算计。”

那姑娘心思单纯，又娇弱无力，实在令人担心……

待苏景辰离开后，天枢才低着头从暗处走出来。

“怎么？觉得委屈了？”百里绥摸摸他的头，“日后无需藏匿暗处，跟随孤身边即可。”

天枢轻轻摇头：“殿下……属下不会委屈，如今这般已然很好。”

至少，他不用害怕殿下舍弃……

“天枢很好，有你在身边守护，孤心甚安。”

百里绥转身坐在榻上，缓缓道来。

“太傅因孤惨遭灭门，七十二口无一生还，纵使不顾多年情份，孤也无法对景辰狠心。”

“况且，在孤十岁前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只有景辰陪伴在侧。”

“孤受伤差点撑不下去时，是景辰哄着用膳，悉心喂药。”

“在十六岁之前，孤一直视自己为男子，与景辰有竹马之义，甚至有兄弟之情。”

“天枢，孤不会爱任何人，不能爱也不会爱……或许在景辰的坚持下，孤会娶他为皇夫。”

“但天枢，孤永远不会弃你，亦不会将你看轻。此生除了你们，不会再有别人。”

天枢双膝跪地，将头枕在百里绥的腿上，伸手环住她的腰身。

“殿下今日所言，已让属下死而无憾了……属下自幼便在暗卫营，也不知什么是爱。”

“但属下可随时为殿下而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天枢收紧了双臂，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与轻颤。

百里绥揉了揉他的头发，在这瞬间竟有一种，此生唯他一人的想法……

“殿下，您若是得空，可以教属下丹青吗？”天枢小声道。

他好像除了杀人，还有一些医毒与认字，什么都不会……

“好啊，天色尚早，孤现在教你。”

兴致盎然的百里绥，牵着天枢来到书案前，坐于同一张椅上。

“日后孤再教你抚琴下棋。”女子的玉手握着男子的大手，提笔描绘。

帐外月明星稀，微风轻拂，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虫叫。

帐内红烛摇曳，惬意的百里绥，化身夫子，细心教导着榆木疙瘩。

天枢不似清冷严峻的暗卫，此时嘴角轻扬，眉眼带笑，俨然一副“小娇夫”的模样。

太子的营帐一片温馨，皇后的凤帐内却是冷若冰窟。

“稷儿，你为何不理母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素日爱吃的，母后特意让人提前准备着。”

皇后眼中含泪，心疼地看着瘦了好几圈的百里稷。

“母后，儿臣如今这般不好吗？”百里稷面无表情地问道。

“非得如此前那样，肥胖如猪，行走不便才对吗！”

面对百里稷的质问，皇后只觉得心痛如绞。

她日日夜夜想念稷儿，今日午后方到围场，便让宫人备下膳食。

可是，稷儿不仅未动分毫，还质疑她的慈母之心……

百里稷冷笑一声：“母后口口声声说爱儿臣，却将儿臣养成这般模样，不让儿臣习武，读书也从不督促！”

“儿臣如今，文武不通，身体肥胖却毫无力气，这便是母后的疼爱！”

他猛地掀翻膳桌，任满满一桌山珍海味洒落在地。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何五哥长相俊美，身形修长，文韬武略皆是出类拔萃，奇门遁甲与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

“为何儿臣什么都不会！”百里稷声嘶力竭地吼道。

“儿臣近日听闻两句话，爱之深责之切，惯子如杀子！母后分明就是想将儿臣养废！”

皇后泪如雨下，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稷儿莫听那畜牲所言，母后是真心爱你……”

“那母后告诉儿臣，为何儿臣什么都不会！儿臣也想要武功盖世，也要如五哥一样！”

“稷儿，你不必学那些，有暗卫与侍卫保护……”

“母后就是想让儿臣做傀儡！”百里稷厉声打断，“儿臣是废物，你与舅父才方便掌控！”

“母后，我恨你！恨死你们了！”百里稷怒吼一声，转身跑出凤帐。

“稷儿……”皇后急欲追上去，却被凤袍绊倒，猛地摔在地上。

“皇后娘娘！”嬷嬷赶紧上前，将皇后搀扶起来。

“稷儿说……他恨我……本宫疼爱了九年的亲生儿子，竟然说恨我……”

皇后瘫倒在榻上，任凭眼泪滑落，口中喃喃自语。

她的声音中，满是悲伤与绝望。

稷儿，是她的绥儿托生，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永远的牵挂。

可是，稷儿说恨她……稷儿怎么可以恨她！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恨她，唯有稷儿不可以！

她为了这个孩子，生生折磨了亲生女儿十年，下毒刺杀，千方百计地欲除之而后快。

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稷儿，日后可登临皇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