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前尘散尽

暴雨渐歇,宣政殿内,却宛如狂风骤雨。

“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如今连户部银子都动不了!”

“太子,你真是愈发放肆,当真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

宣崇帝脸色阴沉,双目喷火,猛地拂过御案,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百里绥缓缓开口:“父皇,若朝政大事,皆由皇帝随心所欲,那离亡国也不远了。”

“儿臣查过,内侍省的收入渠道可比户部多,从来不缺银子。”

内侍省不仅有部分关口税收,还有许多官营矿场织造,甚至官员抄家及贡品皆被收取。

这可是皇帝私人所有,与户部掌管的国家财产有所区别。

此前,她对父皇母后尚存一丝孺慕之情,自然不会干预此事。

然而如今,都是她的银子,谁也别想挥霍!

“以前不缺,但朕的嫔妃众多,自然花费增加。”宣崇帝沉声道。

百里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女人多啊……

所谓后宫三千佳丽,不过戏言。

百里氏前五任皇帝,虽也重色,但后宫有名分的嫔妃,皆不超过三十人。

而父皇,近乎五十位……

“父皇,如今国库空虚,户部也捉襟见肘,实在无多余银子。”

百里绥忽然提议:“父皇可以下旨增收赋税,供养后妃,儿臣即刻帮您操办此事。”

“住口!”宣崇帝怒斥道,“如此朕岂不是成了昏君!”

还是一位荒淫无度的昏君!

百里绥双手一摊,“那儿臣也没有办法了……您让后宫节俭些吧。”

“东宫库房……”

“父皇难道想拿儿子的家底,将养自己的女人?”

百里绥再难维持淡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宣崇帝咬牙切齿地说:“朕只是想借用一下!你为人子,孝敬父亲,本就理所应当!”

百里绥默念清心决,强行压下弑父的冲动。

“父皇,儿臣离宫一年有余,母后大修东宫,所用皆是东宫银钱!”

“如今,东宫库房空空如也,儿臣连赏银都快发不出,更别提日后迎娶太子妃。”

言下之意,日后娶妻纳妾可都要父皇与户部出钱。

闻言,宣崇帝沉默不语。

皇后大肆修葺东宫,一砖一瓦皆是奢华无比。

本是为了九皇子,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太子……

父子二人的争吵,在百里绥悠闲地走出宣政殿后,宣告停止。

“恭送太子殿下!”

殿门外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行礼。

须臾,一名中年太监跟上,在御花园低声禀报着。

“殿下,这两日陛下宠爱珞妃,她话中总会无意挑拨,且一应待遇,远胜云贵妃。”

甚至可比肩皇后……

“只要不用孤的银子便好,让父皇继续宠着。”

百里绥边走边说:“周义,高寅说你做事认真,内侍省知事年迈,你可准备着接手。”

“奴才叩谢殿下隆恩!”

周义跪地谢恩,恭送太子仪仗。

少顷,未央宫内。

“母后,你派人来请儿臣,仅是为了此事?上次的伤口太浅?”

百里绥看着皇后与粉衣少女,漫不经心地开口。

皇后捂着脖颈处的伤口,这里可是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她低声道:“本宫不会逼迫你,但你须同意,让柔儿去东宫照顾稷儿。”

只要柔儿进入东宫,其他事情便好办了……

“可以。”百里绥没有丝毫犹豫。

闻言,皇后懵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这逆女竟如此爽快的同意。

“儿臣即刻命人,为沈姑娘签订卖身契,日后其为未央宫宫女,贴身伺候九皇子。”

百里绥话音刚落,粉衣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胡说什么!”皇后回过神来,怒斥道,“柔儿是本宫的亲侄女!”

“况且,六月初你舅母病逝前,已将柔儿记入名下,她现在是沈国公府的嫡女!”

“哦……”百里绥略作思索,“那儿臣便做主,许沈姑娘为九皇子正妃。”

她垂眸道:“沈姑娘,虽然比九弟年长了六岁,但问题也不大。”

“逆女!你……”

“母后!”百里绥冷声打断,“太后曾想将侄孙女塞进东宫,后来变成父皇的嫔妃。”

“若再多言一句,明日你们姑侄二人便会同侍帝王!”

丢下这句话,百里绥不再理会,正欲离开,却被沈惜柔跪地阻拦。

“太子表哥,柔儿别无所求,只想入东宫侍奉,求您怜惜。”

她真的没有办法……

如今父亲嫡母和三位兄长皆逝,府内由静乐公主当家。

她的亲事,自然由长嫂做主。

她曾看不起这位懦弱公主,没少出言不逊,甚至侮辱……

因而此时,她唯有依靠姑母,顺利进入东宫,才可无忧。

“泪眼朦胧,实在我见犹怜……只是可惜,孤从来不懂怜香惜玉。”

语毕,百里绥大步离开。

父皇尚未驾崩,母后还需好好坐稳中宫之位……

片刻后,东宫崇文馆内。

百里绥回至东宫时,武安王早已在此等候。

“王爷无须多礼,起身赐座。”

然而,武安王不仅未曾起身,反而再次叩首,将额头紧贴地面。

“太子殿下,老臣斗胆,冒天下之大不韪,求您赐予一物……”

“何物?王爷直言便是。”百里绥有些纳闷,不禁询问。

看武安王的这副架势,仿佛一旦说出口,她便会诛杀忠良一般。

武安王稍缓片刻,终于开口:“求太子殿下赐予……一滴帝王之血……”

闻言,百里绥缓缓放下茶盏。

这个请求,确实很特殊……

此时,武安王将忘情蛊之事,详细道来。

“薛淮说,那个东西……需得心中之人的一滴血……方可有效。”

“阿骁,骨子里太过倔强,如今已渐入疯魔,不可再继续下去,老臣实在没有办法……”

百里绥起身,将年过半百的武安王扶起来。

“此蛊可会有危险?”

武安王低声回禀:“只要阿骁不再动情,于身体无碍,且只会忘记与您有关之事……”

“那往后裴时骁再爱上其他女子,岂非有危险?”百里绥问道。

“阿骁并非沉溺情爱之人,应当不会再爱上她人……若再动情,解蛊时损伤身体,亦可保住性命……”

为了儿子,也为整个王府,武安王别无他法。

百里绥当即应允:“既如此,孤自是愿意赐予一滴血,彻底了断这段糊涂的孽缘。”

“多谢殿下……”武安王又欲跪下。

百里绥轻扶一下,“王爷,孤愿裴二公子前尘散尽,重获新生,依旧是北境翱翔的雄鹰。”

这一次,她的血,心甘情愿地赐予裴时骁……

夜幕降临,武安王府内。

裴时骁被武安王打晕后,又被薛淮施以银针,一直昏迷不醒。

薛淮打开木盒,一个小如虫卵的白色蛊虫,微微蠕动。

他将蛊虫放进瓷瓶,直至白色蛊虫吸尽血滴,变得浑身血红。

“太子殿下怕一滴血不够,足足赐了五滴……”武安王叹道。

薛淮无声叹息,取出一根银针,在裴时骁胸口轻轻一划,而后将蛊虫放在伤口处。

只见,血红色的蛊虫,顺着血丝缓缓没入裴时骁的胸口。

而此时,昏迷中的裴时骁,似乎在极力排斥。

他的眉头骤然紧锁,额头甚至冒出豆大的冷汗。

薛淮在他颈间扎上两针,他才渐渐缓下来,再次陷入沉睡。

“二爷,好好睡一觉吧,待到明日醒来,便再也不会记住,那个不属于你的女子了……”

武安王眼眶泛红,看着榻上沉睡中的儿子。

“祠堂的牌位,已彻底移除。金城那边,也再没有一丝……那位姑娘存在的痕迹。”

太子殿下说得对,那是一段,糊涂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