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阁楼内,雨声粘稠入耳。
六月二十四,小雨。
连续几日的烈阳,京都夜里终于下了一场大雨,白日转为绵绵细雨。
夏日的雨闷热异常,感受不到一丝的清爽,沉闷闷的,压的人心里不舒服。
姜皖坐在窗边,支起下巴呆愣地看窗外朦胧的雨景,手边放着一沓大司农的折子。
她觉得那夜自己解释得很清楚,但不知为何,两人就这样冷了下来。
起初,姜皖没有注意。
因为她只要说话,酆帝就有回应,句句有回应,次次不落下,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
只是人话少了很多,也不粘人了,什么亲亲抱抱极度抗拒,若是阻止不了,就绷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姜皖的一腔热血冷却。
最明显的当属床榻上多出的那一条被褥。
问他,他说是夏日夜凉,为了避免她抢被子生病,特意放上的,若是自己在意,也可以拿下来。
乍一听,很正常。那是细细琢磨,总觉得不对劲。
可能是那说他说话时,太过板正……
侧身觑了眼酆帝,恰好酆帝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酆帝又面无表情地悄然移开,专注地批折子。
锋利的下颌线如同他的人一般,不近人情。
既察觉到问题,就应该及时解决,姜皖高喊一声,“陛下!”
酆帝手中笔不停,“何事?”
冷遇,这是末世常有的事,按理说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感觉,可酆帝的淡然却格外不同,心里海浪翻滚滔天。
前几日酆帝对她句句有回应,次次不落下,也就没发现。
今日细心观察……姜皖抿了抿唇,“下雨了,我想去赏荷。”
“大伴,安排……”酆帝道。
福大伴弯腰准备接旨,就听见有人打断了帝王的话,“我要你陪我去!”
声音说不出的蛮横。
酆帝先是皱眉,思索片刻才放下笔,就当福大伴以为陛下会拒绝时,“去准备。”
福大伴连忙敛了心神,姜主哪怕惹陛下不开心了,也还能如鱼得水。
长乐殿在酆帝面前露脸服侍的人不多,但私底下侍奉的人足足有百名,维持着酆帝的日常起居。
一声吩咐,不出一刻钟就已经准备好了。
地点定在了太和池旁一处小而精巧的阁楼里。
酆帝和姜皖到时,宫女已经里里外外打扫熏香好了。
因为是雨天两人下了轿,分开各自打伞。
酆帝走在前面,他人高步子大,没几步就把姜皖扔到了身后。
姜皖追了几步,见他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也就停下来了,按照自己的步伐,慢悠悠地走。
绿珠觑了眼,“细雨饶人,陛下是男子,定是被这雨扰了心情。”
是雨扰人,还是看不惯她。
姜皖不语,只是脚步更慢了,不过十米远,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门边。
酆帝早在三楼落座,看着她慢吞吞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对比那几张纸上她与那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人在时,她多珍惜相处的时间,到了自己都如此散漫!
想着想着,气不打一处来,“她又是怎么了?她要雨中赏荷,朕不是来了吗!”
福大伴讪笑两声,沏了一杯雨前龙井放在他手边,“姜主心思细腻,大概是刚刚陛下没有等她同行,有些不开心了。”
酆帝端茶的手一顿,“那她为何不叫住我?”
福大伴没有再说话,因为楼道上已经传来了声响。
福大伴让开位置,“姜主。”
姜皖微微颔首,“都下去吧。”
又扫了眼酆帝,也不过去,解开披风挂到衣架上,人都走了,姜皖才道,“陛下好兴致。”
酆帝还在想刚刚的事,冷不丁听到她阴阳怪气的问,心里已经确定了七八分,她生气了,可能就是为了福大伴说的那事生气。
想说些什么,可他……也在生气啊。
“想什么,怎么不说话?”姜皖挑了他对面的座位坐下。
酆帝对她坐离自己很不满,淡淡道,“没有。”
不满就对了。
姜皖如今留心,仔细感知他的情绪,他这点小把戏不够看的。
因打着赏荷的名头,宫女装扮时放了不少荷花,桌上还放着几株莲蓬。
太和池的荷花正盛开,莲子要等到七月中旬才能吃到。
手边的莲蓬应该是四季如春的花房培育出来的。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长乐殿说,特请陛下来此商议。”
酆帝盯着她白玉的细指,因为用力指尖微微泛红,这样的活不适合她干,应该他来,可她不放手,他也没有理由接过。
心不在焉道,“何事?”
新鲜的莲蓬外壳有些扎手,姜皖仔细地挑出一个青皮圆润的莲子,漫不经心道,“我与陛下不合,望陛下放我出宫。”
“什么?”恍惚间,酆帝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可置信地抬头。
姜皖有耐心地重复道,“望陛下放我出宫。”
“前一句。”
“我与陛下不合。”
酆帝急忙绕过来,坐到姜皖身边,拂开碍眼的青蓬。
绿得他眼睛疼。
“你我哪里不合了?”
这不是坐过来了吗?
姜皖眼波流转,煞有其事道,“这几日我与陛下相处,处处不得劲,陛下对我也没有了以往的热情。思来想去,为了不使情分流逝,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提到这个,酆帝脑子瞬间清明,“明明是你冷落我在先,是你字字句句离不开他,我坐在你身边,与你亲近,可你仍是只想着他。为他所谓的威信、尊重,奔波,你……”
见他越说越气,眼白又变成红色,姜皖连忙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莲心,巧言令色道,“陛下不必多说,你就是不喜我,故而处处挑刺。我身份低微,自是有理说不清。”
酆帝不设防,咬了一口,直苦到他的心尖里去,“你胡言乱语!”
姜皖悲切地看了他一眼,“陛下怎么不说是你委曲我意思,阿……那人是你小时候的缩影,我没有陪你一起度过那个艰难的时期,很是遗憾与心疼,想要多补偿,有什么错!”
刚刚差点脱口而出阿瑞,酆帝的神情好似要吃人一样,吓得她赶忙改口。
说完姜皖就低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行礼。
酆帝听到她似真似假的哭声,脑子乱如麻,哪还立场清晰的分析,见她要走,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去哪?”
姜皖余光瞄了眼两人相交的手腕,素了这些天,第一次的接触。
酆帝向来冰冷,如今掌心却实火热的,看来真是气狠了。
“自然是出宫了。陛下,从此我俩形如陌路……啊!”
话还没说完,被酆帝拉进怀里,酆帝捂着她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嘴,徒留她一双好似水洗过的黑眸,咬牙切齿道,“你下次在这样胡言乱语,我就……我就把福珠珠打一顿!”
唔,姜皖眨眨眼,好凶哦!
“听到没?!”
姜皖闭上眼,双眼颤颤,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实则大掌下的红唇轻启,舌尖划过粗粝的掌心。
一股酥酥麻麻,似云端幽梦的感觉从脊髓传来,带着不可言说的舒爽,酆帝身心一震,手慌忙退开。
姜皖惨然一笑,“陛下,你竟如此厌恶我。”
说着就要撑起身子离开。
酆帝又捞回来。
咬咬牙,浑身颤抖地摸到她胸襟上的团扣。
掀开掌中陷入柔软,抖得更厉害了。
姜皖的兴趣被高高吊起,反而一直未得其味,翻身跨坐……
阁楼内,雨声粘稠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