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天晴。

北街，女子学堂。

一辆辆带着族徽、雕花砌玉的马车停在路边，一群身穿华服的人堵在门口，身侧围着个丫鬟小厮。

每家马车停下，小厮都要敲一次门，把华丽的请帖递给门边的哑巴守门老汉。

有人谦卑，“老汗，这是顾家给南双先生的请帖。”

也有人高傲，“林家送来荷花宴的请帖，特邀纪文参加。”

还有人以利诱之，“明氏请来了去年出题会试的考官之一，还请纪文、南双学子参与辩题。”

……

无论是谁，守门老汉都双手隆重接过，又重复指了指鼎钟，双手激动地比划，想告诉大家北街师源少，现在还没到下课时间，老师出不来。

小厮不懂手语，更不会对一守门的残疾老人推心置腹，请帖一递，就回到自家主子身边守着。

家家这样，女子学堂门口，竟站了许多人。

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入学一事而来，为了超了年龄、刚到八岁的孩子送进学堂，更是为了家族的荣光。

前些日子，宫里颁发召令，着选皇太女伴读，各家忙得热火朝天。

今日，公告栏更新信息，北街女子学堂八岁孩童有名额参选。

一时间，家里有八岁孩童的人家顿时炸了，一番了解后，才知道女子学堂不仅背靠姜皖，居然还跟酆帝有关系！

还有那个狡诈的寇家，居然有三个嫡孙女在学堂化名读书，有两个年龄满足要求被宫里加进名单。

再加上寇氏走世家官眷报上去的一名三岁女童，寇氏一族，竟有三人入选！

大家纷纷涌入北街。

多送几个人，争得未来天子心腹的机会就大一些。

当——当——

下课的钟声响起，片刻后，孩童欢闹的嬉笑声伴随而来。

门外，众人皱眉，就这礼仪教养，如何能进宫伴君？

瞬间对自家孩子入学，一定能拿到名额一事自信十足。

嘎吱——

大门被推开，一着灰青色长袍的纪文站在中央。

怀着世家的高傲，官眷的底气，众人并没有先说话。

纪文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来得不巧，宫里登记名单的公公刚刚离开。”

众人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一着墨绿色太监服的公公手持金布，在侧门处翻身上马，打马朝皇宫飞奔。

纪文又道，“诸位请回吧。”

语罢，不等众人说话，合上门隔绝视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恨得要死，还一副什么没有发生的模样，笑着上车离开。

背地里，却叫人盯着北街，什么时候再次招生。

……

长乐殿。

“主子，清华宫又送来两件双福红肚兜。”绿珠端着盘子朝姜皖道。

自从知道福珠珠的身份，崔池时不时就会送来一两件亲手做的物件，小到驱虫的荷包，大到衣物。

姜皖不懂绣法，单看着比尚衣局送来的还要精巧，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恰巧东里家倒台，酆帝有意再启用崔家，姜皖也乐得买她好。

当时身穿来，被阿瑞捡走。后换成酆帝，记忆全无，是她给了一件宫装避体，虽是随手为之，但姜皖确实放在了心上。

摆摆手，无力地靠在软榻上，“给王姑姑送去，和以前一样对她说贤妃的心意，在人前给福珠珠换上。”

让福珠珠人前穿，宫内宫女姑姑、宫外世家贵族向来眼尖，定会发现。

既对崔家复起之路提高声望，又能让她在后宫好过一些。

绿珠看了眼殿外的乐康，乐康上前接过托盘，绿珠则转身上前帮姜皖捏肩。

姜皖舒服地眯起眼，“陛下巡视军营，还未回来吗？”

绿珠指尖用力，变换穴位，“没见到大伴的身影，想来是还在宫外。”

想到这个姜皖只觉头疼，和谐有爱的一家三口只是镜花水月。

五天前，首战以酆帝离开，福珠珠强霸姜皖为胜利。

那晚之后，福珠珠开窍了，懂得利用自己本身的优势。

有事没事扯两嗓子，起初姜皖心疼啊，这孩子从出生起就大胆乖巧，这样的情况基本没见过。

毫无理由的姜皖偏袒上了福珠珠，酆帝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为人霸道，根本没有爱幼的心，姜皖跟护鸡仔一样，处处维护福珠珠。

直到前日，酆帝托大儒制好的婚书送到姜皖面前，福珠珠凑过来看，扬手打翻了身前放着的羊奶，金墨混着羊奶在红绸上晕开。

姜皖来不及呵责福珠珠，她已经被酆帝拽着脖子拎起，顷刻间，白皙的脸红中带紫，若不是关键时刻福大伴飞扑救下，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样激烈的时刻，福珠珠缓过气，还不怕死，钻空子踹了一脚墨台，方墨倾斜，婚书补救都无法补救。

眼看酆帝又要暴起夺人，姜皖上前拦住，下意识地为福珠珠开解。

听完，酆帝一言不发，转身带人出宫了，两晚未归。

若不是李大刀派人传话，姜皖都不知道人去哪了。

姜皖不惊讶酆帝“慈父”外表下的狠厉，因为他本就是长在战场上的帝王，但她震惊于福珠珠的乖张，事后还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渴望得到她的认同。

碍于福珠珠脖间的红肿，姜皖只能对她进行言语间的训斥，效果显而易见，简直对牛弹琴。

她现在已经不纠结福珠珠的异样了，但凡她长大些，能跑能跳，她都不会丢下酆帝强制护住她。

也不知道两天过去了，看似坚强，实则敏感多思的酆帝怎么样了。

姜皖想了想，垂眸道，“帝姬的伤已无大碍，派人送她去暗卫营，王姑姑等人留下。将真实情况告知暗卫统领，着纪祝安找几位学儒法出身的老师好好教导。有成效了再回来。”

把王姑姑等人扣下，姜皖承认她有些迁怒于她们，但是没办法，王姑姑有九窍玲珑，有她在，她一定能迅速摸清她的心思。

到时候对着福珠珠念叨，福珠珠又听得懂，日久天长，难免不会再次学会伪装。

摸清主子的心思，是王姑姑的生存之道，但福珠珠不需要，她出生就注定位高权重。

人小又聪明，要学正派的思想，学帝王的权衡。

当然，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父女先分开一段时间。

“是。”绿珠道。

姜皖又道，“顺道给军营传话，我身子大好，请陛下回宫。”

在后宫，只听说犯了错，以身体不好为台阶，派人告知陛下的。还没有见过以身子大好为理由……

但绿珠没有多问，“是，奴婢记下了。”

“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姜皖挥手闭眼休息。

绿珠熄了冰炉，又找了一张薄毯，待姜皖熟睡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