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一圈，姜皖明白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起码，酆帝不能接受。

可她想要留下，“陛下，睡了一早上，好饿啊。”

福大伴闻言立马退下去传膳。

姜皖看了看还在地上的华笙，“我和陛下要用膳了，将华老先带下去医治。”

乐寿小心瞄了眼酆帝，见酆帝没什么反应才敢上前。

刚刚暴怒之下的酆帝太吓人了，这样酆帝只在初登基时见过，之后十年陛下只是淡漠，并不弑杀，最近一年有姜主陪伴在身侧，陛下更是连淡漠都没了，是个平易近人的君王，叫他险些忘记了这十几年的战战兢兢。

餐桌上，姜皖能吃入口的饭菜少得可怜，心脉用药需忌口，有孕在身更要注意，两项加一起，满满的一桌菜，能吃的不过三四个。

酆帝对姜皖能吃的东西已经烂熟于心，扫过一眼桌上，“下次御膳房上菜前先与太医院沟通，姜主不能吃的菜不用上。”

姜皖看了看一旁惶恐不安的乐康，笑道，“没关系的，我不能吃，陛下就替我多用些，我瞧着也开心。”

酆帝也想笑着回应，可试了又试，面部僵硬扯不出一点笑意，只得埋头吃饭，“嗯。”

吃得差不多少，小黄门全子来报，“陛下，华莳来了。”

酆帝一抹嘴，“让他进来。”

“吃饱了吗？”

姜皖点点头，“好了，我跟你一起去。”

“好，”酆帝又坐了回来，朝大伴招招手，“把药端来。”

一碗黄褐色的中药端上来，隔着老远姜皖就闻到了它散发出的苦味。

姜皖咽了咽口水，“华莳来了，说不定药方有变，我们还是先去见他再说。”

酆帝轻而易举地摁住她，“不急，这药只是补药，等会华事再开药方，也不会撞了药性。”

姜皖眉头紧锁，看着近在眼前的勺子，捂住嘴，“……万一，万一有冲撞呢？”

“姜姜，乖乖喝药，好嘛？”酆帝眉眼低垂，轻声诱哄。

福大伴也端来一盘蜜枣。

姜皖松开手，夺过药碗，仰头一口闷。

眼看她要吐，酆帝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枣。

姜皖连吃小半盘才止住了反胃的冲动。

她红着眼看着酆帝问，“现在可以走了吧！”

酆帝嘴角终于上扬了一丝，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嗯，姜姜真乖。”

华莳等了一会，才见两人手牵着手而来。

姜皖见他第一眼颇为震撼，一个人几个月不见，怎么可以变化这么大！

白面风流太医爆改黑皮小僧？

可他一动起来，就还是那个放浪不羁的华莳。

华莳小跑上前，行了一个歪歪扭扭地礼，酆帝还没叫起，他就一把揽上了酆帝的肩，朝一旁的姜皖抛媚眼，吹口哨。

“姜仙女，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华不减啊！”

姜皖也学着他抱拳，“好久不见，你也是……变了挺多啊！”

华莳摸了摸自已的光头，“嘻嘻，风俗不同，入乡随俗罢了。”

姜皖见他神色轻松，头发虽没了，人确实年轻了许多，不似她和酆帝脸上多了些许疲倦。

她与酆帝对视一眼，嘴角浮现苦笑，“你才是一如既往。”

华莳看了看两人，“啧，什么病呀，这么愁眉苦脸，苦大情深的！”

他一边说一边为姜皖把起了脉，“你们不懂我爹，他能在庆帝宫里活下来，全靠他那张嘴，一分说成十分，十分说成……”

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下来，握着姜皖的手微微用力，“咦，你这脉象不止心脉有问题呀！”

姜皖道，“是，今日刚诊断出来，我还有孕在身。”

她看了眼沉默寡言的酆帝，继续道，“我想保住这个孩子，你可有办法？”

酆帝神色一变，明显是不赞同留下这个孩子。

华莳目光一闪，“以你的身体状况，你要保孩子可以，但是这个孩子若是男孩先天不孕，若是女孩就是个跛子，这不是最难的，最困难的是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将会继成你心脉衰竭的问题。”

姜皖疑惑道，“可是华老并没有……”

华莳打断她，“欸，你别听我爹瞎说，他呀，养身体这方面是个老师是个人才，但是这种有一点创新和挑战性的，他不行，他太保守了。”

姜皖觉得他说得有些过于武断，心里在信和不信之间纠结，面露难色，“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华莳还在步步紧逼，“你的选择十分重要，关乎着我如何用药……”

突然收到了酆帝的适可而止的眼神，华莳立马话锋一转，“咳咳，所以你，好好考虑。”

姜皖又问，“那心脉衰竭呢？”

华莳道，“等你作出选择后再说。”

姜皖颇为沉重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华老受了些伤，现在在太医院，你既然来了，去瞧瞧他吧，我与陛下商议一下。”

华莳抬眸，终于正大光明地看了眼酆帝，见他神情正常没有什么其他指示了，才道，“行，那我先走了。”

说是商议，其实姜皖明白，酆帝不可能要这个孩子，他连福珠珠都看不顺眼，看这个只会更烦。

她是自已在纠结。

她太了解先天不足的人，在成长路上会受到他人怎样的眼光，是怎样的孤独与自卑。

可是让她放弃自已的孩子，无异于是让她成为像她父母那样的人。

她花了半生指责他们，现在自已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姜皖真的受不了，她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姜皖毫无征兆地开始掉眼泪，酆帝吓了一跳。

“怎么了，姜姜？别吓我，怎么了？是不是要孩子，留，我们留……你别哭，别哭了，好不好，嗯？求你别哭了……”

越有人安慰，姜皖哭得越凶，她断断续续道，“陛下，我，我……我，好讨厌，讨厌，我自已！”

姜皖蹲下，他就双膝跪地，将她拢在怀里，“怎么会怪你呢？要放弃他的是朕，这一切罪责皆由朕来承担，与你无关，与我的姜姜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姜姜，很好，一直都很好，善良又强大，温柔又坚毅，我封殇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女子。”

无论酆帝怎么说，她都一直落泪，怎么都停不下来，哭得酆帝心都揪在一起了，眼看她有些呼吸不稳，他不再耽搁，抱起她往殿内走。

“将华莳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