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红曼帝国,被遗忘在北部的一个无名村落。

冷空气已经光顾了好几轮,村民们无奈地收割掉庄稼,从衣柜里翻出散发着些许霉味的厚衣服,麻木套上。再各自去找些活计,补贴家用。

虽然年年都是如此,但村民们总是无法克制的骂骂咧咧。每当冷风吹拂进村落,谩骂和埋怨就会从角角落落传出,连绵不绝,自打第一个喷嚏,骂到冬天结束。

这该死的冬天为什么总是来得那么快?庄稼从来没有饱满过!它们还可以长得更大!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冷风和土壤是好朋友,它不愿看到自己憨厚的朋友总是被无耻的村民偷窃养分。尤其是,他们嘴上还更加无耻的高呼着——“大地母亲”。

总而言之,村民们不喜欢冬天,就连孩子们也是如此。田地里麻麻赖赖,光秃秃,黑糊糊,有什么可去的呢?

村子里也无趣,冷清得很,大人找活,鸡狗趴窝,老人蜷缩进被窝。

看着孩子们像个丧尸似的村里整日游荡,又看了看自己家被打碎多次的窗户,睿智的村长经过深思熟虑,作出了英明的决定——办个学校!把孩子们都关起来!

花了半天时间,随便找了个牛棚,改成学堂。找老师可不容易,村里识字的人不多,认得几个字,还多半是来自县里流传过来的yy杂志,找了三天都没有进展。

睿智的村长苦思良久,再次拍板——聘请淮中的母亲当老师!

原因很简单,淮中的母亲戴眼镜,而且是村里唯一戴眼镜的人。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是近视吗?不是!这是文化!

于是,村子里更加冷清了,孩子们也更加厌恶冬天了。“批判冬天”,成了村子里永恒的话题,只要开个头,所有人都会附和,无论老少。

只有淮中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这样很好,在田地里躺半个小时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翻动过的耕地上,坑洼、沟壑随意点缀,燃烧成灰烬的秸秆均匀铺撒在上面。像是一张满是痘坑的大脸上,糊着一张黑漆漆的火山泥面膜。

淮中把自己搁置在田地中央,呈“大”字形,宛如一个栽倒的稻草人,了无生气。

在半小时前,土块和石子还咯得关节和屁股有些痛,但现在已经不痛了,改为了麻木,估计自己背面被硌出了一大片的小凹陷。

哪都挺好,就是后脑在发丝间,有些不舒服。

这倒无所谓,就是这湿润有些诡异,偌大的田地,就只有自己后脑勺下的那一滩是湿的,这……

…………管他呢,希望那不是尿吧。

突然,无神的眼眸中闪过一只鸟的身影,犹如往一滩死水里扔了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瞳孔膝跳反射似的波动了几下,焕发出有些恍惚地神采。

那只鸟盘旋了几圈,有些不甘,这地里咋一粒粮食都没有?就贴着一块大鼻屎?

从鸟的视角来看,躺平的淮中确实像在地上糊着的一块大鼻屎。

骂骂咧咧地啼叫了两声,鸟儿飞到“鼻屎”上空,晃了晃腚,留下一道掉落的黑线,便飞走了。

淮中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线坠落,脑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完美抛物线?该说不说,这弧度挺有美感。

啪叽!

眼睛慢慢睁大,瞳孔逐渐缩小,犹如一块大石头,狠狠砸进了这潭死水中,使其彻底沸腾。

几秒后,淮中伸出有些颤抖的手,缓缓摸向额头——一半是冻的,一半是不敢置信。

试探性摸索了两下,摸到了一滩黏腻,有固体,有胶质感,有液体。

还温热。

把手伸到眼前,一抹灰白两色的混合物,正在指缝间缓缓滑落。

“呕!”

“我糙!”

淮中猛地爬起,把手插到地里,一阵摩擦,又抓起一捧土,使劲洗着脸。

半晌后,带着满脸秸秆灰的淮中呆滞在原地,望着蔚蓝的天空和疮痍的田地,久久无言。

然后呢?

擦完脸了,接下来该干什么?

噗通!

淮中又把自己扔在了地上。

但终归再无法放空脑袋了,看来大脑还是挺介意那泡粪便的。

伸手摸了摸口袋,淮中想摸根烟抽。

胡乱摸索了十几把,淮中才在一个极其别扭的地方找到了口袋。

侧了侧身子,又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伸进手掌,摸出了几枚硬币。

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硬币坑坑洼洼,满是斑驳和划痕,上面印着一个大胡子白人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淮中连忙把硬币塞回了兜里,生怕自己扫到上面的文字。

现在他不想处理这些事情,只想摆烂,只想躺着。

胸腔起伏,带出长长一声叹息,他有一件比“天屎砸脸”更无法释怀的事情,需要发泄出来。

“糙………”

叹息又带出了几句牢骚。

“狗日的司机,撞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踩一脚刹车?”

“你明明可以直接撞死我,却偏偏选择疼死我。”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哎……这就是死亡吗……”

“真可怕……”

没错,淮中在半小时前刚刚死了一次,死于车祸。

他是个死肥宅,在半个多小时前,突然放下了显示连跪页面的手机。看着杂乱的房间,小山般的烟头,床头的纸巾,潸然悔悟。

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大逼兜,遂决定痛改前非,不再颓废下去,跟从正确、积极价值观,去发掘、拥抱生活中的美好。

第一步,决定出门遛狗,正好今天阳光很好。

然后他就被撞死了。

继而做了个短暂而古怪的梦,就来到了这里。

正常人突逢穿越,多半会迅速探索新的世界。

但淮中不一样,他选择摆烂。

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撞死的原因,就是对摆烂不够虔诚。

他势必要改掉这个恶习。

人家古人说得对,做人要知行合一。

一阵嘈杂的声音突然钻进了淮中的耳朵。有马蹄声,有车轮声,有破风声,有疙瘩疙瘩的撞击声,很吵。

淮中皱了皱眉,抬起脑袋看去。

只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人,但手却没有抓着缰绳。

淮中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一些,看这马车的轨迹,是径直奔着自己来的。

难不成是来找我的?

可自己没继承原主记忆啊,我怎么称呼他?

斯……那是个白人啊,他说汉语吗?

不管了,等他先开口,语言不通的话就装傻子,装失忆。

正好自己现在尊容不佳,看起来很像傻子。

这般想着,淮中就又躺了下来,美其名曰,以不变应万变。

四五秒后,淮中又抬起了头,眉头再次皱起。

这马车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可他却没减速。

疙瘩…疙瘩…疙瘩……

又近了一些,依旧没减速。

再不减速就要撞到自己了啊?

啥意思?又是车,又要撞老子?

玛德!给你们脸了是吧?

淮中依旧没爬起来,只是倔强地抻着脖子,抬头盯着这那辆疾驰的马车,他不相信自己一天之内会被撞两次。

疙瘩!疙瘩!疙瘩!

马车依旧没减速,而且它和淮中只有七八步远了,已经彻底失去了减速的机会。

“有本事撞死老子……”

淮中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语,直直盯着马车,表情已然变得有些狰狞,两只手在地上抠出数道沟壑,身体已不自觉的微微抬起、紧绷。

疙瘩!哗啦!疙瘩!哗啦!

马车离淮中只有几步远了,车轮卷起无数碎沙,淮中能闻到马匹身上的骚臭,甚至感觉马嘴上那一圈冒着热气的泡沫,已经溅射到了自己脸上。

那马车夫依旧没有抓住缰绳,他看起来像在梦游,瞳孔没有聚焦,呆滞地看向马屁股上方的空气。

又近了一步,

被马蹄和车轮崩起的碎石,像子弹一样打在身上,哪怕穿着厚重的冬衣,也还是被打得生疼。

马匹嘴里的热气和飞沫这次是真的溅到了脸上,也是真的很骚臭。

“糙!”

淮中目眦欲裂,急忙爬起、跳开。

疙瘩疙瘩!轰!

马车碾过了淮中躺着的那片土地,跑出几十步,停了下来。

“咳咳咳……”

淮中有些脚软,爬了几次才爬起来,倒是没被撞到,就是身上多了几处擦伤。

弯腰扶着膝盖,剧烈喘息了一会儿,才把后怕吐出了一些。

捡起一块土卡拉,淮中双眼通红,携带着无尽的憋屈和愤怒,朝马车疾步走去,路上还打了两个趔趄。

玛德!真的撞了老子两次!

我招谁惹谁了?我特么不就是溜了个狗吗?

走到马车前,“砰”的一下砸在马车车板上,溅起一大片土渣。

拿着土卡拉指着司机的脑袋,淮中并未说话。

他还有理智,他是摆烂仔,又不是傻子,随意开口说汉语不可取,这个世界的局势不明,万一说方块字的都是异端咋办?

司机并未搭理淮中,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胆大,而是没有活力的绵软静态,像块腐朽的木头。

淮中眼中泛起疑惑,一把把司机拽了出来,扔到地上,“啪啪”就是两个大逼兜。

没反应。

戳眼珠子,挠胳肢窝,朝耳朵眼吹气,经过反复试探,淮中做出了判断。

这人是个傻子。

“玛德,算老子倒霉。”

扔掉土卡拉,淮中骂骂咧咧的准备离开。

刚走出七八步,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

疙瘩……疙瘩……

回头看去,只见那匹马拖着马车,走到了司机边上,正用鼻子嗅着司机的脑袋,似是在关心主人。

这马还挺通人性……

淮中刚要回头,余光却瞥到了骇人的一幕。

嗤!

嘎吱……嘎吱……

那匹马嗅了一阵,竟咧开大板牙,撕下了司机的耳朵,大口咀嚼着。

马头两侧的两颗大眼球里,竟流露出了一丝拟人化的惬意,似是陶醉在美味之中。

“我糙……”

淮中一阵头皮发麻,顿时怔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了马嘴上。

磨来磨去的大板牙,时不时耷拉出来的舌头,滴答的口水。

主要是那马嘴里,翻来覆去的碎肉,堆挤在大牙缝里的红肉糜,嘎吱嘎吱的脆骨……

纵然鲜血已经打湿了衣服,滴在了地上,那司机依旧没有反应。

“你别嚼了啊……”

淮中发出颤声。

打了个响鼻,那匹马又撕下了另一只耳朵,嚼了起来。马眼微眯,不时还点点头,宛如一位挑剔而严苛的美食家,苦寻良久,终于找到了能俘虏自己味蕾的美味。

嘎吱……嘎吱……

“你特么别嚼了啊!”

淮中要疯了,转身就走,趔趄了两下,步伐越来越快。

玛德!今天是怎么了?都有病吗!

疙瘩……疙瘩……

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从背后传来。

淮中脚步一滞,有些抗拒地扭过头去,见那匹马正拖拉着板车,闲庭信步朝自己走来,两颗马眼兴奋地盯着自己,像是看见了糖果的孩子。

“我糙!”

“你别特么过来……我的耳朵不好吃……”

淮中回过头,急忙加快脚步,背后的肌肉时不时痉挛两下,似乎那匹马炽热而腥臭的鼻息,已经喷到了自己后背上。

疙瘩……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