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兄长之责

“那么儿臣被贬出金陵,便是最好的方式,就算同行的人再多,也不会引得任何人猜忌的。”

柳浅浅缓缓地从书案前站起身,走到了宇文尧跟前,脚步定住,就连话语也好像梗在了喉咙口,她轻咳了一声,才寻回自已的声音,“你……”

她问,“值得吗?”

宇文尧听见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自已的耳边。

柳浅浅又问,“你当着奉天殿的一众宫人,又当着几位朝廷重臣,在你父皇面前,落得这样一个名声,值得吗?”

宇文尧抿住了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柳浅浅却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宇文尧,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世人不明所以,他们只会说你不通文史,不懂书墨,他们会用最低劣的词语贬低你,就连史官,也会在书案上写下一笔,也许在许多年后,你所认识的人都会看到那一句话,甚至误会你,曲解你……”

“儿臣不懂。”

宇文尧仅仅说了四个字,就打断了柳浅浅的长篇大论。

柳浅浅一时也愣住了,宇文尧缓缓抬起头,迎着她的目光,他轻声问道,“皇贵妃娘娘要送我们离开,是因为皇宫不安全了,对吗?”

柳浅浅迟疑了一下,看着他的目光,还是没有选择隐瞒,她解释道,“不错,不日之后,本宫就要亲赴久阳城,后宫的水本就浑浊,西齐摄政王手段又多,本宫不在宫里,留你们两个孩子在昭和宫,实在太过凶险。”

宇文尧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随即躲避似的,别开了头,也扭开了视线,尽管耳根已是肉眼可见的通红,他仍是说了一句。

“皇贵妃娘娘不是说,儿臣是阿稚的兄长吗?”

因为他是三皇子的兄长,所以哪怕会诋毁他自已的名声,但是为了能顺理成章地为柳浅浅的计划出谋划策,他还是会义无反顾。

他又说,“兄长……就是该保护自已的弟弟妹妹。”

言语稚嫩,柳浅浅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在他身上瞧见了柳易辰的模样。

柳浅浅的鼻尖有些酸了,“可你只是个孩子。”

宇文尧这一次,却直视了她的目光,“皇贵妃娘娘也曾说过,儿臣再小,也是皇子,而皇家的事,便没有小事,儿臣被父皇贬低出宫,皇贵妃娘娘也好让三皇弟同儿臣一同出行,不是吗?”

柳浅浅从前说那些话时,宇文尧总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谁知道,他竟是将那些话牢牢地记在心底,此刻说出口时,柳浅浅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柳浅浅从未想到,自已有一天,竟会被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给说服,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妥协了,她柔声道,“宇文尧,仅此一次,再有下次,你必须与本宫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知道吗?”

她说的是商议,而不是听命,宇文尧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柳浅浅看着面前的孩子,一时也有些感触,“你要记得,天塌下来,个儿高的人先顶着,如今还有你的父皇,还有本宫,在你成年以前,再如何,也轮不到你的。”

等宇文尧从柳浅浅的屋里出来,没有直接回到后院,反而是去偏殿看了三皇子,他还掏出了许多市井的新鲜玩意。

这些都是书院里那些被宇文尧如获珍宝般藏匿起来的。

石卓并不知道,宇文尧看到这些东西,藏匿这些玩意,并非是他自已喜欢,而是想要带给三皇子的,就像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在奉天殿里,皇上问得那些,宇文尧为什么通通都答不对,分明他都是会背的啊。

柳浅浅等宇文尧离开,看着桌案上写到一半的纸张,也是摇头轻叹,转而又将那两张纸捏起,平铺着放到了火盆之上,直到燃尽。

第二日下午,宇文煜的圣旨就传到了后宫。

“大皇子宇文尧目无尊长,不通文史,妄读圣贤之书,即日起,贬赴塞北隆林,无诏不得入金陵。”

塞北本就是大胤北边极寒之地,隆林更是临山而立,从而得名,常年被积雪包围,可谓是寸草不生,昼短夜长,没有春夏。

大皇子才不过六岁,就要被发配到如此偏远的地方,一时间,朝臣哗然,却也没有一个人为大皇子求情,毕竟秦家从前叛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大皇子能安生到今日,才得了皇上的发配,已经是不容易了。

宇文尧虽然是被贬出宫,可是到底还是大皇子,内务府就算再看低了这位大皇子,也要为他排起了仪仗和同行的宫人的。

同一时间,还有一道责罚柳浅浅教导无方的圣旨,仍是不痛不痒,却是延长了柳浅浅禁足的时日,足足添了半个月的时间,可见皇上是真的恼了婉皇贵妃。

太后听闻了,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哀家知道了”。

宫妃们自然乐见其成,这样一座大山屡次三番做了让皇上不喜的事情,她不好,她们就越好,此消彼长,就是这个道理了,唯独可惜的是,宇文煜仍像是忙碌政务,一次都没有步入后宫,更没有招人侍寝。

而柳浅浅却不在意,这几日安排事务时,也是时常将宇文尧带在了身边。

“……你要记得,财不外露,才亦不外露,”柳浅浅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地教导着,“这一次你能舍得名声,这一点本宫并不担心,只是你们在外,难免遇到不平之事,本宫要你保证,千万要忍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露了行踪,知道吗?”

宇文尧点头,“儿臣明白。”

柳浅浅见此,仍是不能安心,却也是无奈,抬了下手,只见屋外走进一男一女两人的模样,瞧着也是陌生,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有些练家子的气息。

宇文尧瞧着,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一步没动,静静地看着。

柳浅浅见他沉得住气,也是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摘下易容吧。”

这一男一女闻言,手臂从面前划过,紧接着就出现了两张并不陌生的面容,赫然就是流殇和廖言。

柳浅浅看了流殇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宇文尧,从今日开始,到你离宫的那一日,流殇会伴在你的左右,你要仔细认清楚她的模样和言行,往后,直到你们回宫的那一日,她都会陪你和阿稚。”

宇文尧也是一脸紧张,听了柳浅浅的话,更是一双眼眸落在流殇脸上。

流殇朝着宇文尧微微曲了膝盖,“奴婢见过大皇子。”

随后,柳浅浅才把目光落在多日不见的廖言身上,问道,“伤好了?”

廖言的脖子上还有一道结成疤的伤痕,看着已经痊愈,却还是如蛇咬一般蜿蜒,叫人不敢直视,他点了下头,不敢有半句假话,“回娘娘的话,大部分的伤已经痊愈了,只有脖颈和肩上两道,最多三天,就能养好。”

还不等柳浅浅继续说话,廖言便矮身跪下,“廖言擅作主张,请娘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