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冰火纠结
经过甄莘-舍命救人,刀望山没对甄莘-的身份多说一个字。
听说君大姑娘在刀家闹了这么大一件事出来,君家上下十分震怒,将她关入君家大牢禁闭,而就在禁闭当晚,这位君大姑娘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件事成为君家一个不愿外传的谜。
但如果没有君霜梨这一闹,只怕甄莘-却要在刀家隐姓埋名鬼鬼祟祟一辈子了。虽说明知桃如丑整人之心远胜助人,甄莘-还真是感激他一场胡闹。
这一日──
刀狻猊和轻薄和尚喝酒。
“听说最近‘白衣双煞’路过鹿阳,抓走了鹿阳镇首富陆人甲。”轻薄和尚斯斯文文地喝酒,正正经经地吃猪蹄,小心翼翼地擦掉嘴边流下的油。
刀狻猊苦笑着道:“那关我什么事?”他也喝酒,大口大口地喝酒,因为桌上所有的猪蹄都给轻薄和尚吃光了──看不出这和尚人长得秀气却是个饿死鬼。
“我还听说陆人甲的弟弟陆人乙是你刀家的亲戚。”轻薄和尚感慨地说,“陆人乙家的黄狗‘大头’不是和你刀家的母狗配了种吗?所以……”
刀狻猊摸着下巴继续苦笑,“那是。所以陆家就和我们是亲戚?”
“正是。”轻薄和尚正色道,“我听说陆家把刀家抬出来,惹着了‘白衣双煞’。”
“然后?”刀狻猊瞪眼看着轻薄和尚,“那又怎么样?”
轻薄和尚慢吞吞地说:“那对夫妻说要约你刀二公子日落鹿阳坡见,要见识见识江湖第一刀的武功。”
“这种事你和尚怎么知道?”刀狻猊狐疑地看着轻薄和尚,“梅抄风又不是美人。”
轻薄和尚宝相庄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和尚进门的时候看到一张邀战书贴在刀家大门口。和尚觉得红尘万丈,一切都是虚无,如此争强斗狠有违我佛慈悲,所以就收了起来。”他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告示,突然又道:“但是和尚走了不远又想到如果你没看到这东西,万一陆人甲被‘白衣双煞’给杀了,岂不是也有违佛祖好生之德?阿弥陀佛,于是和尚就辛辛苦苦赶了回来。”
刀狻猊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闻到那朵桃花在我家厨房烧猪蹄的香味,你会回来?”
轻薄和尚正色地道:“那和尚倒是不会回来的。”
刀狻猊对着这个和尚只有苦笑,他常觉得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乖巧听话遵规守矩的人。斜眼看那张被轻薄和尚拿去包干粮的皱巴巴油腻腻的邀战书,他连看也懒得看,“什么时候在哪里?”
轻薄和尚慢吞吞地说:“今天日落,青茨山。”
青茨山?刀狻猊一怔,蓦然抬头现在正在日落,突然大叫一声:“青茨山?现在?死和尚!我老婆儿子今天上青茨山放风筝去了!天啊天啊……”
轻薄和尚也吓了一跳,瞬间溜得无影无踪,“阿弥陀佛,和尚错了。”他往青茨山溜去,刀狻猊跟着他往东而去,心里一片焦虑,甄莘-带儿子出门走走,不知有没遇上那两个煞星,究竟安全吗?如果甄莘-和儿子有什么损伤……他把这好色和尚废了武功卖给妓院让女人收拾他!心里狠狠地想着,不免渐渐惊恐起来──日落了、日落了。
这是儿子出生的第十天。
甄莘-抱着儿子出门走走,本来刀狻猊和家里的丫鬟仆人要陪着她去,她却瞪眼说一不小心儿子的异能给丫鬟仆人看见了那怎么办,正巧轻薄和尚敲门,刀狻猊留下陪客,甄莘-便一个人带儿子出门遛遛。
这天风和日丽,风刮得很大,甄莘-本想放风筝,但儿子却扒在她身上死也不下来,于是只好放弃,坐在草地上捏儿子。
这儿子还没起名字,听说公孙朝夕家那孩子跟母姓,叫“萧公孙”,她也想让这孩子跟母姓叫“甄刀”,不过刀家那群老老小小定然不肯答应。刀狻猊比她还懒,竟然说叫“刀儿子”就好,她也懒懒地说只要他家老爷同意她无所谓,但刀狻猊见了老子像见了鬼──想起来她就觉得好笑,刀狻猊“敬畏”刀望山就像见鬼,却是死也不敢对老子说想把他孙子叫做“儿子”。
于是起名字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她懒得想,统统推给刀狻猊。
怀里的儿子乖得很,和公孙朝夕家那只到处乱飞的萧公孙不一样,这小东西整天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傻笑傻笑的,不哭也不吵不闹。有时候刀狻猊欺负他使劲捏他的脸,他也使劲用他那肥嘟嘟的脸颊蹭他老爸的手背,蹭破皮也“无怨无悔”,实在让她佩服儿子的傻劲。真不知道长大以后追老婆有没有这股傻劲……
远远的树林里鸟雀惊飞,她警觉地四下张望,却没看见什么。刀狻猊那“儿子”睁开眼睛动了动,“呀呀……咿唔……”地直叫,那声音像猫一样。甄莘-好笑地看着儿子,儿子睁大乌溜溜的眼睛也看着她,小手小脚一起推她,“唔唔。”
她对儿子说:“听不懂。”
她怀里那小小的婴儿持之以恒,继续“唔唔”。
她还是摇头,无辜地对儿子说:“不懂。”
小婴儿更加用力地踢了她一下,眼珠瞪得快掉下来了,但就是不哭,“唔……唔唔……”
她大笑,这孩子好好笑,不知道想要什么,说不出来只会“呜呜呜”,正在她嘲笑之际突然手指一痛──儿子咬了她──她大怒,突有所觉猛一回头,身后站着两个白衣人。
梅抄风、陈旋风。
她顿时寒毛直立,只想立刻从这地方消失,这两人在高阳山那地下迷宫里差点儿杀了她和刀狻猊,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明明是刀家地盘,难道临门王想要单挑“神悟刀家”?如果真是这样她要往哪边逃才对……正在她努力幻想这对“白衣双煞”忘记她是谁的时候,梅抄风阴恻恻地问:“甄姑娘,别来无恙?”
甄莘-嫣然一笑,徐徐退开几步,“两位……前辈高人,出现在青茨山究竟……”她拐弯抹角地打听这两只怪物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少装蒜!”陈旋风沉声喝道,“被你和刀狻倪拿走的‘虚空之门’的宝藏呢?我已说得清清楚楚,拿虚空宝藏换陆人甲一条命,陆老板是死是活,全在你和刀狻猊的一句话。”
“虚空之门”的……宝藏?甄莘-差点儿咬舌自尽──说没有的话,就算把临门王满门杀死三次他们也是不信的,“宝藏……宝藏……”她努力地想,“有有有,不过……两位前辈让我回家去拿……”
“笑活!既然你人已在青茨山,怎会还要回家拿宝藏?”梅抄风冷冷地一笑,“你既然来赴约,难道还会空手而来?”说着她逼上一步,山风吹来,她白发乱飘,看起来煞是可怖。
赴约?甄莘-目瞪口呆,她要说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偶然在这里,这两人也绝对是不信的。宝藏宝藏……她要到哪里去弄个“宝藏”那样的东西给这两位祖宗?可怜她身上除了尿布什么也没带。正在这时,陈旋风突然发现她怀里抱着的婴儿指甲犹如白玉,与常人不同,愕然道:“寒脂甲!这孩子难道服食过万年寒石,为天地至寒之身?”
啥?甄莘-差点儿一口气呛死,这孩子生下来就那样,请不要胡说八道……万年寒石……陈老前辈你确定真有那东西,不是听张三传李四李四传王五王五传赵六说的?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梅抄风与陈旋风已然同声喝道:“果然!地底迷宫的宝藏就在这孩子身上,抢孩子!”
我的如来佛祖、太极仙翁、观世音菩萨、关老爷……甄莘-抱着儿子掉头就跑,嘴里大喊大叫:“救命啊……”
“追!”“白衣双煞”应声直追,左右包抄。
正在甄莘-无处可逃,刀狻猊那儿子眼看就要被抢走的时候,只听树林里有人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叫道:“爹爹说相信地下迷宫有宝藏的是白痴,咬咬四岁了,已经不相信迷宫里会有宝藏的故事了。老爷爷老奶奶是笨蛋!”
“白衣双煞”为之一呆,只见从树林里跑出来的是个四岁大的小男孩,长得粉嫩可爱,一身锦绣衣服,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这孩子话音刚落,甄莘-便忍不住大笑,真想趴在地上狂捶地面,说得真是于她心有戚戚焉,这就是真正仗义、主持真理的英雄啊!
“娘娘,我的娘娘……”那仗义执言的“英雄”下一句却是向她张着双手扑来,摇摇晃晃中还跌了一跤,顿时坐在地上大哭,“呜呜鸣……我要我的娘娘……鸣呜呜……”
甄莘-看这孩子哭得水汪汪的眼睛,粉嘟嘟的脸蛋可爱得像个桃子,一眼认得这是公孙朝夕家的宝贝萧公孙,心里大笑又诧异,这宝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边急急忙忙赶过去把他抱起来,拍拍他的衣服,揉揉跌痛的地方,“咬咬,你要什么?别哭别哭,乖孩子不哭啊,你看我家儿子从来不哭多么乖……”
萧公孙一把抱住她怀里的儿子,牢牢地抱住不放手,“我的娘娘。”
甄莘-再次目瞪口呆,“什么?”
“爹爹说刀家叔叔的儿子以后给我当新娘子,就是我的娘娘。”萧公孙底气足足地大声说,“我的娘娘,我要带回家和我一起玩。”
甄莘-呆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不行!这是我儿子!不许你叫他‘娘娘’!这是我儿子,我还没起名字,不许你给他起名字!”她抓住儿子的一手一脚,萧公孙却抱住她儿子的身体,两人像拔河一样地拉着。
“白衣双煞”面面相觑,陈旋风咳嗽一声,“甄姑娘。”
“不要吵!”甄莘-和萧公孙抢儿子抢得正满身大汗,这死小孩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快把我儿子还来!不许你叫他‘娘娘’这么难听的名字!”
“哇──我的娘娘──”萧公孙张开嘴开始哭,跟着被弄痛的刀狻猊的儿子也“唔唔”地挣扎起来,甄莘-更是大喊大叫,世界顿时陷入小孩和女人那种嘈杂的气氛中。
“一起抓了。”陈旋风听得心烦意乱,一手向哭哭闹闹的萧公孙抓来,准备把他一下捏死。
那边树林里有人笑道:“小心烫手。”
陈旋风心头一惊,心念刚刚一转:是谁在那里?手已经堪堪抓到了萧公孙,手指一触,突然“呼”的一声,衣服、头发、胡子便一起着起火来,大骇之下在地上滚了几滚才熄灭。跃起来惊怒交集地看着那泪眼未干的小娃娃,不知火焰从何处来。
梅抄风不知老公出了什么事,厉喝一声跟着往甄莘-身上抓去。突然甄莘-怀里的小婴儿瞪了她一眼,梅抄风只觉浑身一痛一寒,竟是全身上下封了一层厚厚的冰。打碎了冰,她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陈旋风喃喃地道:“妖术……”
“娘娘!”萧公孙看见甄莘-怀里的东西会封冰,大为高兴,抢过来抱在怀里,摇摇晃晃的,两个孩子一起跌倒在草地上,他也不爬起来,笑得叽叽咯咯地指着陈旋风。
陈旋风身身上“呼”的一声起了一阵大火,正惊恐万状,草地上只会“唔唔”的小东西也开始傻笑了,傻笑地蹭在萧公孙身上,口水直往他身上蹭,抬起小手点向陈旋风。“喀啦”一声,陈旋风身上的大火变成了冰,他以蹦跳的姿势被封在冰里。
萧公孙格格直笑,“呼”的一声大火再起,“喀啦”一声又结了冰。两个加起来不到五岁的小东西在名震江湖的“白衣双煞”身上玩得不亦乐乎。
甄莘-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时树林里走出一位俊美倜傥的书生,笑吟吟地看着那“相依相偎”的一对儿,突然贼眼兮兮地对甄莘-悄声道:“过会儿他们老子过来说我不在。”说着转身就逃,甄莘-还没问清他到底是谁,这书生就消失了,另一边树头又出现了个和尚,一看这场面,连连念佛:“阿弥陀佛,佛祖有好生之德,和尚有怕死之心,这……这……就当和尚我没看见。”说完他转身也溜了。
甄莘-自然认得这是轻薄和尚,见他逃之夭夭,心里哭笑不得──听说江湖上有许多侠士,看见江湖魔头都是会降妖除魔的,为啥她从来没遇到一个?
再过片刻,东边一人大叫“烂桃花还我儿子来”,西边一人大叫“甄甄”。
她心头一跳一暖,往西边望去,那从西边赶来的正是刀狻猊。只见他一赶到这边山坡,猛地看见被封在冰里的“白衣双煞”,顿时瞠目结舌,叫苦连天,“是谁教坏了我儿子?”
另一边出来的人自然是公孙朝夕,他大步过来一把拧起儿子,“快跟我回家,不许跟着那朵烂桃花到处野飞。”
萧公孙讨好地看着他爹,牢牢抱着他的“娘娘”,笑得比花还灿烂,“咬咬要带娘娘回家玩。”他扑到老爹怀里蹭,“咬咬要娘娘一起玩。”
“娘娘?”公孙朝夕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那是啥?”
另一边刀狻猊差点儿被噎死,“快把你儿子带走,去去去,不要在这里瞎捣乱。”
偏偏公孙朝夕脑筋灵光,一转念就知道啥是“娘娘”了,他笑眯眯地一手勾住刀狻猊,“把你家‘娘娘’嫁给我儿子。”
刀狻猊斜眼看他在别人小孩怀里蹭蹭蹭流口水的儿子,哼了一声:“儿子,你是要爹还是要他?”他很傲气地指了指萧公孙,“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甄莘-好笑地看他一脸的大义凛然,又看那受威胁的“儿子”缩了缩脑袋,委委屈屈地从萧公孙怀里爬下来,萧公孙抓住他的衣服,儿子还小小地用冰封了萧公孙的手,慢慢地爬回来蹭在刀狻猊的鞋子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向生他的老子。
他老子抬头看天,惩罚这个投奔到别人怀里去的儿子,不理他。
儿子小小的身子又缩了缩,突然张嘴咬住他的裤脚,牢牢地衔住不放。
甄莘-和公孙朝夕看着看着忍不住同时爆笑,公孙朝夕抓着儿子大笑着溜走,遥遥地道:“你生的狗,哈哈哈哈……”
甄莘-笑得直咳嗽,差点儿呛死她,“哈哈哈,好小一只狗……还会流口水……哈哈哈哈……”
刀狻猊无奈地提起很“甜蜜”地衔住他裤脚的儿子,对他眼对眼瞪了半天,“以后不许爬到别人家去,听到了没有?”
他儿子用力点头,对老爹放射出无限崇拜的目光。
“还有,你不叫娘娘,千万不许以为自己叫做娘娘,我一定给你起个英雄点儿的名字。”刀狻猊转过头悠悠地对甄莘-说:“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家儿子叫刀不冰,以后千千万万记住,绝、对──不许对着人放冰。你觉得如何?”
甄莘-嫣然一笑,也悠悠地道:“我比公孙家那位美人好的地方就在──不管刀二公子说儿子要叫什么名字,我都不会说不好的……”
刀狻猊叹口气,“那是因为他娶了个懒婆娘,这点是千真万确的,世上除了奸脸公孙,有人能比她更懒的。”
甄莘-笑得盈盈艳艳,刀狻猊搂住她的腰,两人一起低头看着那被叫做“刀不冰”的儿子。
“儿子啊,长大以后千千万万不许给公孙家那乱飞的小奸脸吃得死死的,知道了吗?”
“唔唔。”
“还有无论你君伯伯生了什么样的东西出来,你万万不能输给他,否则你会被爷爷抓到列祖列宗面前自杀,知道了吗?”
“唔唔。”
“还有,以后看见那个叫做桃如丑的叔叔生的不管是什么东西,你都要逃得远远的,千万不要让他抓住你,知道了吗?”
“唔唔。”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