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独一

江樾戴耳机在听歌,时而看窗外,时而看手机,神色淡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手屈指轻敲书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却很有节奏感。

贝苒坐旁边能听到他耳机里的声音,上课时,她心思不定,老师讲什么也是半听半进,余光还时不时偷看旁边坐着的人。

在老师讲课上,江樾摘掉右边耳机,他转头瞥向女孩,漫不经心地语气开口:“同桌,你叫什么?”

突兀的声音让贝苒下意识肩轻缩一下,眼睛微瞪着,翘长睫毛轻颤,而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攥,心脏如同抽离慌跳得很快。

她没想过他会主动开口与自己说话,贝苒偏头与他对视上,男生眉眼五官生得好看,窗外清风微微轻抚他额间碎发。

就那么要起不起的,不仔细看几乎不会注意到。

看着他。

贝苒曾幻想过,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向她问起名字,那么她一定会鼓足勇气对他说——你好,我叫贝苒。

以前她都是隔着手机里的照片对他介绍自己,幻想和现实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见她不愿说,江樾耳机准备带上时,听见女孩轻软细糯声,说出自己的名字:“贝苒,时光荏苒的苒。”

江樾手一顿,没说话,几秒后,他重新戴上耳机,继而听歌。

贝苒愣了下,感觉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垂眸,视线落到他的手上,非常漂亮的一双手,指骨修长分明,肤色冷白得有些过分,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很有力。

他右手食指上有个纹身,不大不小,是字母Y。

应该是他后名缩写字母,樾。

贝苒看着他的手想伸手去触碰,然而这种想法只能幻想却不能实现眼前,她有自知之明。

江樾坐旁边有察觉到,他落视在自己右手上,又瞥了眼女孩,有意戏弄将手收回衣兜揣着。

完全不给对方继续看的机会。

被发现了,贝苒尴尬差点做出小表情来,脸红红的,她抿唇缓解尴尬,将目光转向老师继续听课。

江樾突然有同桌这事儿,很快被传开。课间有十分钟,他起身走后,一班教室前后门围站一些女生,她们盯着靠窗后排坐着的女孩,揶揄起来——

“就是她呀?”

“奇怪,江樾不应该赶她起来吗?她怎么还坐着?”

几名女生纳闷。

“我听说她是从南区三中转来的。”

“三中!?”女生声音惊大,表情话语中透露出嫌弃,“三中学生都是混混不良少男少女,抽烟喝酒还怼骂老师。她怎么会转来一中还进一班?”

“靠关系呗!三中那些人学习那么差,不靠关系能转进一中简直见鬼。”

有人附和:“前段时间她们三中校花还闹出大笑话,在贴吧表白江樾,结果被江樾用文字调侃当场拒绝。”

教室嘈杂揶揄声很混乱,贝苒心思不在这上,她低头看书,右手指上转动笔杆。整个看上去恬静又乖溺,像闭耳不言且专心定晴。

这时,有三名女生面带笑容站她桌沿边,教室门口那些女生看到她们,仿佛坐等看好戏。

三人中,一个扎马尾女生唤声名:“贝苒。”

贝苒停下转笔动作,抬头看向那女孩。

马尾女生穿着雪白校服,长相清秀,眼尾含笑,声音好听介绍自己:“我叫赵琳琳。”紧接着,她介绍旁边两位女生,“她是刘嘉雨和李雪。”

贝苒扫看过去,微笑点头,“你们好。”

李雪看了眼江樾空空的位子,笑着说:“贝苒,其实我们是想告诉你,这个位子你不能坐。主要吧,这个位子没人敢坐。”

紧接着,赵琳琳连连点头道:“你知道么?当时陈主任让你坐这里的时候,我们都为你捏一把汗。”

李雪忙点头,表示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能坐?”贝苒问。

李雪说:“.......是这样的,这个位子全校的人都知道不能坐,因为这是专属他的位子。”

在李雪说话间,贝苒朝旁边那个短发女孩看去,女孩与她对视上,下秒,女孩偏回视线低头同时抓起桌上的笔,不再与她对视。

贝苒又将目光移到教室门口那些站着看她的女生,她们揶揄声不小,却听得很清楚。

不管她们说什么,都和她没关系。

贝苒收回目光同时哦一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知道这个位子不能坐,不过是老师让我坐的。”

你们不可能赶我起来吧。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

三人听后,有些傻眼。

她们以为这个转学生很好说话,结果是个硬茬。赶着她们在这说了半天,解释半天,她像没听懂似的,还把老师直接搬出来。

三中转来的,果然脸皮厚。

“这样,我们去给你搬张桌子,你坐其他地方可以么?”赵琳琳面上笑,手却搭她桌上,疑似威胁。

看她手搭下那几秒,贝苒了然,礼貌回笑:“是这样啊。要不你们去给老师说?如果老师同意你们让我换位子,我二话不说,我很自觉的。”

“你什么意思?”

声音从另一个女生口中传出来。

贝苒扫视过去,说话的是刘嘉雨。

刘嘉雨从贝苒第三句话开始,她眉头一直蹙着,现在她不想和这个转学生东拉西扯。

“都给你说了这个位子你不能坐,你是听不懂,还是耳朵不好使!?”

她说话声很大,周边同学都被吓到了。

贝苒笑容渐渐收没,明显也被吓到。她没想到转学第一天会这个样子,以为会很愉快能认识新同学,看来是她想多了。

这些人和三中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说好听点就是披着一中学霸身份,皮层下都是让人恶心的嘴脸。

顶楼天台,江樾抽完烟返回教室时,看到前后门走廊围站一些人,他走到教室后门站他们身后朝里看。这时,有人注意到他,小声一句“江樾”。

江樾听见低眸看了眼那女生,他表情冷冷的,眼神极其的冷,像在警告着什么。

这声江樾虽小,近离的女生都听见了,她们愣大双眼看着他,没敢吱声,有的直接逃了,站前面的就没那么幸运了。

窗户后排位子处,贝苒笑了,这笑带点嘲讽的意味:“我有点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或者你想坐这里?”

“你——”

刘嘉雨脾气本就急躁,这下被后面那句话气得脸色急躁更想打人,她的手抬起还未落下去,就看见江樾悄无声息越过后座拖动椅子坐了下来,倚后椅上。

教室那些揶揄声倏然安静下来,还有一些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一个个望向那边,神经紧绷,不发声,眼睛却透着看好戏般的神色。

江樾坐下没几秒,他面无表情撩起眼皮,流露出一双冷得可怕的眼神看着刘嘉雨,刘嘉雨神色一惊,手放下同时像只蔫气的小雏鸟,没有刚才那么的硬气。

她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李雪和赵琳琳反应倒是快,她们拉着刘嘉雨赶紧逃离。回到位置上后,刘嘉雨还没回过神,她心脏怦怦跳得很慌乱,像丢了魂似的。

贝苒看她们慌逃回位子上,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她们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类似于鬼见到道士被吓的。

教室门口那些人,都散了差不多,自然少不了背后的议论。

江樾从贝苒脸上收回眼,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某游戏软件,而后他自顾地玩。

虽然这人一句没说,但他那冷冷气息实在太强,让在场人毛骨竖起。

贝苒从那三名女生身上收回视线,她小心翼翼把头稍稍半转,用余光去看江樾,江樾侧容没什么表情,很漠冷。

她视线往下移。

他手机界面是开心消消乐,再往上点,闯关数显示1865关。

好高,好厉害。

贝苒心里一阵佩服。

一段小插曲过后,一班教室恢复吵闹,像没发生过一样。

贝苒抬眼再次朝那三名女生看去时,刘嘉雨好巧不巧扭头过,撞上那双无辜的挑花眼,她紧咬后槽牙,目光戾狠地看着贝苒。

平静与她交视几秒,贝苒挪开了眼,低头不去看。刘嘉雨也没再看她,戾静的眼神以她而结束。

“你不知道反击么?”

旁边一道不冷不淡的声音在贝苒耳边响起。

江樾放下手机,侧过头,右手屈指轻敲桌面,一副审问官地看着她。

对上那双漆黑看不到底的眸子,贝苒手脚忽地一块抓紧,喉咙口水咽了又咽。

在他面前像只紧张不已的兔子,表现得有些嗫嚅。

她微微张口,出声:“我、我不知道这个位子不能坐,我——”

“所以你要听她们的,换位子?”

看着他,贝苒眼睑缓缓垂下,像是默认。

江樾从喉咙冷出一声笑:“那你刚才的回话,是在装腔作势?”

贝苒忽尔看他,原来他听到了。

“不是装腔作势。”

她面容淡定地回答,声音却软软糯糯的紧张。

江樾嘴角扯了扯,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反正没接话,继而玩游戏。

手机在衣兜里叮咚两下,贝苒拿出来看,是沈渺发来的Q/Q。

她解开锁屏,点开。

【沈渺:本来想去找你的结果我刚到教室就看见江樾也在,所以我没进去找你。】

【沈渺:你没事吧?】

贝苒瞄了眼旁边坐着的人,回复道:【没事。】

【沈渺:你知不知道你在论坛上火了。】

【贝苒:?】

【贝苒:论坛?】

下一秒,沈渺发来两张照片。

贝苒点开看。

一张是她远视的侧脸照,不清晰。一张是刚才发生的照片。

从一开始,贝苒被老师安排坐江樾旁边位子上时,就有人把她拍下来上传到一中论坛里。

评论齐刷刷不断。

返回照片,她回复沈渺:【你知道是谁拍的么?】

【沈渺:你班上的人拍的,至于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贝苒看了眼旁边坐着似如平静的人,江樾没玩游戏了,他望向窗外,睫毛轻轻颤动着,侧容依旧冷漠,像八风不动的人。

贝苒回复沈渺两个字:【算了。】

何必去纠结是谁拍的,又没发生肢体冲突。

这时,旁边坐着的人倏然开口:“有纸么?”

他的声音磁性有魔性般,一说话,女孩像被电击身子轻瑟了一下。

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江樾看着她,重复一遍:“纸有吗?没有就算了。”

“有。”说着,贝苒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抽纸递到他面前,“要多少,你抽。”

她低头,模样怯懦倒挺可爱的,两手手指紧紧贴合抽纸塑料表面上。

江樾挑眉,随意抽取两张,道声谢。

“不用。”

贝苒将抽纸放在桌角右上方,想了想,她又将抽纸挪到左上方,位置离他很近。

这举动,全被江樾看在眼里。

他单手将纸揉团握手心里,露出白色一角,侧看她。

小姑娘侧容轮廓线清晰流畅,睫毛长长的,时不时眨动着,肤皮细白,嘴隙微张,唇润润的嫩红。

长一张干净又嫩的脸,让男生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见对方有动,江樾收回脸重新望向窗外。

他自笑了下。

贝苒掐着上课点摸出手机点开相机对着抽纸拍了一张,然后又迅速将手机揣回衣兜里。

一中高一、高二不用上晚自习,五点半就放学了。

贝苒在高二四班教室门口等沈渺出来,沈渺怕她等急,连忙收拾书包背上急跑出来,一个踉跄绊倒脚跟栽到她胸怀里。

软软的,身上香香的。

一闻就不想起。

贝苒扶稳她,戏谑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钻进我怀里吗?要付费的哟!”

沈渺有一瞬尴尬,她借力起来,眼睛却很坏地盯着某处,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伸手五指一抓。

不仅软,还抓不完。

贝苒瞬间打开她的手,双手抱胸,瞪着她:“你咋那么坏!”

“苒苒,你的好大呀,还特别的软。”

“你——”

沈渺又坏笑起来,刚才只抓了一秒,她正面突抱,想感受一下自己和她有什么不同。试过后,沈渺点点头:“确实大,比我的都大。”

“沈渺!”贝苒真生气了,脸到耳廓都潮红了。

小姑娘生气又羞红的模样,沈渺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你还是那么可爱,读初中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她凑近贝苒耳边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自己揉搓的,嗯?”

“怎么那么大。”

“......”

贝苒整个无语,她尽量不让自己发脾气,突兀一个坏笑,看她:“你真想知道吗?”

沈渺当即点头,表示很想知道胸变大的窍门。

贝苒挑眉,唇角勾笑,下秒,她脸色一变:“没门儿,走了。”

沈渺很失落,咧了咧嘴,跟她身后一个劲追问。

最后也没套出话。

走出校门口,不远处传来好几声“轰轰轰”是机车的轰鸣声。沿声望去,一辆黑色川崎H2摩托,从众人眼前骑过。

车上两人穿着一中白色校服,各戴一顶黑色头盔,但看不清是谁。

贝苒目望问沈渺那两人是谁,沈渺漫不经心说出那两个人的名字,“林哲、江樾。”

江樾她认识,但林哲是谁。

她又问:“一中能让学生骑机车上学么?”

“不能,”沈渺说,“但那是江樾,就算老师看到了,也不会说他什么。”

“为什么?”

沈渺解释说:“因为他们学习好,特别是江樾,每回都考第一。”她对着贝苒咧嘴耸肩,“所以老师基本不会管他的,任由他。”

“至于林哲.....”沈渺语气顿了顿,“就那样吧。”

贝苒看着那俩背影跟着机车一点一点消失看不见,才收回视线。刚才的问话,她也没正面看沈渺。

沈渺像唠话机又说:“你今天才转进来,你不知道很正常,总之你现在和他是同桌,能避让尽量避让吧。”

贝苒没说话,又一次看向已经不见的背影和机车。

沈渺老神在在地说:“今天找你麻烦的刘嘉雨从初中就喜欢江樾,所以她才对你很有敌意。你想想,谁愿意自己喜欢的人旁边有女生坐啊?”

“至于赵琳琳和李雪她们人还行,不像刘嘉雨那样,说不清就骂人怼人。估计以后你在一班生活很难了。”沈渺突兀一想,“要不你去给老师说你转来我们班,我们班的人可好了。”

听她说完所有,贝苒转眸就看见沈渺那小眼神是充满期待的。

她眨了眨眼,嗤笑:“如果我突然转去其他班,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怕她们。其实她们这点威胁对我来说并不构成任何伤害,再说是老师让我坐的,难不成她们还有本事让我滚出一班不成?”

沈渺眨巴着眼,她对贝苒绝对有信心的。但还是担心贝苒在班上被全班女生孤立没朋友,如果没有老师刻意安排她坐江樾旁边,也就不会有那些事。

“苒苒,你好帅!”沈渺竖起拇指夸赞。

贝苒笑了笑,语气有点蔫:“其实我对我自己也不是太自信。”她叹了口气,“算了,能在班上过一天是一天吧。”

沈渺嘴角弧笑地嗯了声。

晚上九点多,贝苒写完作业坐书桌前玩手机,这房间比她原来的房间要大许多,放置的东西不会再放在床下了。

她手机界面是一张抽纸照,上面出现一只手,是江樾的,他手指屈起放书面上,袖口是由白黑组成的三个圈。

他右手食指上的纹身同样被照了下来,很清晰。

贝苒放大照片把纹身截图下来,然后和抽纸照一块上传到Q/Q空间相册里,并配上时间和文字。

弄完后,她翻看以前自己从贴吧里偷偷保存下来的照片,看着这些照片,她傻笑欣赏。

这时,手机屏显示周茜发来的微信。

贝苒点开看。

—【宝贝儿,在干什么呢?第一天去一中怎么样啊?习惯么?】

连问三个,贝苒一一回复:【在写作业,还行,说不上习惯。】

【周茜:我还担心你会在一中受欺负呢,看来白担心了。】

贝苒指尖停顿,神色垂黯,今天她确实被欺负了,不过不是太严重,就是女生与女生之间常见的小事。

她回:【我怎么会被欺负呢?再说,我有什么条件被欺负呢?】

周茜想了想也是:【没有就好,如果有一天你被欺负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看我不打死他们!】

贝苒笑了笑:【我家茜茜最厉害了。】

【周茜:苒苒,你回三中吧。没你在的日子真的好难煎熬啊!呜呜呜.......回来吧。[可怜巴巴的眼神].jpg】

贝苒正打字,周茜又发来一条。

【对了,你拍到江樾了么?照片转给我吧。】

刚打好的字,因周茜这句话,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眼睑缓缓垂落,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想了想。

她回复周茜:【茜茜,很抱歉,我没看到他,所以没拍到。】

【周茜:是一整天都没看到他么?】

【贝苒:嗯,是的,没看到他。】

【周茜:[伤心不已].jpg】

【周茜:那明天你看到他后,别忘拍照给我,知道么?】

贝苒盯着聊天界面,表情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她回复道:【好吧,只能看明天能不能看到他。】

【周茜:嗯,谢谢宝贝儿。】

【周茜:[爱你哟!!!].jpg】

【贝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