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酒精
第二天清早,贝苒起床洗漱完走出客厅的时候,苏碧兰和周建伟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
苏碧兰浅喝一口清粥,抬起眼皮就看到贝苒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摆设。
她唤了声:“苒苒,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吃早餐。”
贝苒没接话,走过去坐下。
因为才搬来几天,她有些不自在,虽有妈妈在,但在别人家吃早餐她是说不出口的不自在。
周建伟给她盛了碗清粥,放她面前。
贝苒道声谢,盯着眼前这碗清粥,它在冒热气,她抿了下唇,端起粥连喝两口。
“苒苒,你现在是在长身高,你要多吃点知道吗?”苏碧兰说。
周建伟点点头对苏碧兰说:“我们家苒苒就是太瘦了,确实需要好好补补。”
贝苒闻言不语,她依旧低头喝粥,就连眼部多余动作都没有,漠冷得很。
一顿早餐下来,贝苒前后说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她背上书包,道了声,就出门去学校。
学校离她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路程就半个小时左右。走在人群中,前后两旁道路清一色都是一中的学生。
一片雪白中掺合路边一排排树干嫩芽,像一幅极美的风景油画呈现眼前。
前面有几个女生在议论——
“你们看论坛了么?昨天一班那一幕真是没现场看。”
“你们还别说,这个转学生还挺坚强的,和江樾做同桌居然能平安度过一整天,居然没被他说哭转班。”
“好像是耶,真的有点奇怪。不过,这个转学生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没有那么好过了。她们班刘嘉雨......”
说到这,几名女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继而说。
贝苒在她们身后听着那些话心里很不舒服。这时,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回头看,下一秒,她整个愣住,眼珠瞪得很大,像见到鬼似的。
其余三名女生还在说,她连忙回头制止,让她们别说了。
显然,她们没明白她的意思。
马尾女孩对她们使个眼色,示意让她们往后看。
三名女孩不解同时回头看,不看还好,一看,同时一怔。然后她们冲女孩尴尬笑了笑,但很快转回头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走。
半晌,三人同声“靠”了句,埋怨马尾女孩为什么不早点说。
马尾女孩无辜小声反驳:“我怎么知道她在后面,后脑又没长眼睛。”
三人:“......”
贝苒闭下眼,又睁开,她理上书包带,面无表情从她们身边走到前面。
几名女生在她身后,表情一个个都不同,待她走远后,她们又开始刚才的话题。
—
眼不见心不烦,真后悔来一中。
还是三中好。
快到校门口,贝苒停步原地,身后传来一声“早上好啊,小苒苒”。
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搭在她肩上。
贝苒扭头回看,是沈渺。
看到沈渺,刚刚复杂的心情瞬间好了许些,她回笑:“早上好,渺渺。”
沈渺搂着她的腰,说:“昨晚睡得好么?有没有梦到我呀?”
贝苒回答诚恳:“有。”片想了下,她戏谑道,“梦见你掉泥潭里了。”
“?”沈渺微愣。
看她不置信的表情,贝苒没忍住笑了,好哄着:“我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呢。”
“我还以为你真把我梦到掉泥潭里了。”
贝苒还在笑,“怎么可能。”
“哼!”
沈渺头偏一边,可爱一哼。
一中教学楼共八层,每年级十五个班。高二一班和四班不在一个楼层,一班在三楼,四班在四楼,两个班隔楼梯阶。
贝苒走进教室时,教室里的揶揄声倏然安静下来,他们向她投来不同目光,像在看异类,似是期待着什么。
贝苒掠过这些人的眼色,朝课位走去,人刚到桌沿边,桌上有字特显眼印在上面,上面写着警告语:教训不听话的人,请勿擦洗。
是用黑色记号笔写的。
贝苒盯着上面的字,两手慢慢收紧了拳头,白皙手背血管清晰可见。她转头,视线利落落到一个女孩身上,是刘嘉雨。刘嘉雨配合回头,她挑眉,一副看小丑又轻蔑的表情看着贝苒,光看着她就觉得很舒服。
教室里揶揄声慢慢倏响起来,他们说着调侃、嘲讽的话看着贝苒。贝苒闭耳不听,她收回眼同时卸下书包拖动椅子,真像若无其事地坐下了来。
那些人还在说,有个女孩看似帮衬,实际间接嘲讽:“你们太不把人家放眼里了,人家昨天才转来,就这样对人家。好歹人家是坐在江樾旁边的人,你们真是的,太过分了。”
这时有人附和道:“万一人家向老师打小报告,是不是都得遭殃啊!”
“是幼儿么?是小学生么?有句话说得好,‘要有自知之明’,如果连这词都听不懂,读那么多年的书,那可就白读了。”
女孩故意拖长后几个字的音,听着很阴阳怪气。
话落完,教室陷入哗然一片的嘲笑声。
贝苒低头闭耳不理,眼眶里的委屈实在藏不住,她盯着桌上每个字满满的讽刺和侮辱,她心里那团小火苗已经在慢慢燃烧,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爆发。
她轻吸鼻腔,让冷静自己下来,在心里对自己说——
贝苒不要计较,不要计较。
不能惹任何事情出来。
不计较。
坚强安慰自己一番后,贝苒敛去委屈,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挡住上面的字。
早课铃响起,江樾踩着点走进教室,他单肩背包,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看起像谁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步伐不慢不快,自然而落。
他越过女孩,拖动椅子,把书包撂桌上,而后坐下了来。
坐下顷刻,他身上轻微带烟味的风从衣面表层涌了出来。
江樾不自看了眼贝苒,他倚后椅上,脚踩在课桌下的横杠上,摸出手机不知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贝苒低着头,很安静,与嘈杂教室声,格格不入,她双手紧紧压书上。
这堂课是数学课,一中老师讲课要比三中老师快些。可贝苒却无心听课,老师讲什么也是半听半进。
课间十分钟休息,贝苒一刻未离开过位置,江樾一下课就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了,不知原因。
在嘈杂教室中,她小心翼翼翻起书底,
黑色记号笔写的字,很难擦。
贝苒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去清理这些字,她内心十分烦闷又烦躁。
—
上午的课一晃就过去了。沈渺一放学,和平时一起吃饭的同学说要去高二一班去找闺蜜,今天就不一起了。
说完,她蹭蹭下三楼找贝苒一起去吃午饭。
这会儿高二一班的人不多,他们都去食堂了。贝苒趴桌上整个懒洋洋的,像没骨头似的脚踩桌子下的横杠上。
沈渺站门边往里瞅了瞅,确定贝苒旁边没人后,她才走进来唤声“苒苒”。
听见熟悉声音,贝苒撩起眼皮看到沈渺正朝自己走来,她趴起身下意识用书挡住桌上的字。
“苒苒,不去吃饭么?听说食堂做了红烧肉。”
一中和三中是一样的,学生午饭都在食堂吃,只有高三一天有两顿,中午和下午。
也有一部分高三学生下午选择出校在外面吃,几人扎堆一起。
“我不太饿,你去吃吧。”贝苒回。
“怎么能不吃饭呢?下午还有课呢。”沈渺拉她起来,贝苒像和椅子粘在一起就是不起,“看上去挺瘦的,咋力气那么大呀?”
不是不想起,是贝苒不想让她看到桌上的字,因为她太了解沈渺的性格,要是让她看到这些字估计又会掀起一阵狂风。
挣脱手,贝苒两手平压书面上,眼尾眯成一道笑容,说:“渺渺,我真的不饿,你去吃吧。”
“你真不吃啊?要不要我给你买份泡面来吃?”
“不用,我书包里有面包。”
书包里有没有面包沈渺也不知道,看她态度坚硬,只好放弃:“行吧,那我去吃饭咯。你要是饿了你就给我发消息,知道么?”
贝苒点点头,“好。”
沈渺走之前最后一次问:“真的不去么?有红烧肉哟!”
“真不吃,”贝苒摆摆让她赶快去吃饭的动作,“你快去吧。”
“好吧。”
沈渺走后,贝苒挪开书,那十一个字瞬间呈现眼前。
这会儿教室已经没人了。贝苒趁他们回来前赶紧把桌子清理干净,她起身走向讲台拿上抹布走出教室去水槽处。
两三分钟后。
返回教室时,贝苒整个人愣住,她看到江樾已经吃完饭回来了,那么快。他手托腮,歪头正盯着旁边桌面上的字看。
他面容平静又冷然,像在欣赏这字的潦草。
逃过沈渺,却没逃过同桌。
还是被看到了。
贝苒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走进教室,每走一步,手里抹布越拧越紧,都快拧成麻花了。
听见脚步声,江樾撩起眼皮,神色闲散看她了一眼,他支身倚后椅上,双臂交叠放胸前,偏头望向窗外。
这动作倒像刻意掩饰,他什么都没看见。
贝苒看他看向窗外,她浅吸一口气,把抹布放桌上,而后把书挪到地上放着。
在擦字时,她颇为小心,尽量不让课桌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声,她怕惹到旁边那位不高兴。
可这些字像和课桌生长在一起一样,不管怎么用力擦,一点半星角都没被擦掉。
五分钟过去了,课桌上的字纹丝未动。
贝苒手都酸了,力气几乎快用完了,此时此刻她真想发脾气牢骚几句,但想了一下。
算了,不擦了。
就这样吧,反正也擦不干净。
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都看见了,不在乎。
“等会儿。”
贝苒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是江樾。
她转身。
只见他从课桌里拿出一瓶酒精放桌上,一双乌黑漆亮眸子看着她。
她愣有半晌,开口:“怎么了?”
江樾没答,他起身拧开瓶盖把酒精倒在她桌上,浓浓酒精味弥漫小周围。
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一片湿纸巾,撕开,慢慢擦拭桌上的字。
贝苒整个愣住,简直不敢相信江樾居然在帮她擦桌子。
她走过去,两人谁也没说话,画面很安静。
贝苒站桌边有些想不通,江樾为什么要帮她擦桌子,理由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字被他一点一点抹擦掉。
“笨死了。”
江樾放下脏兮兮的湿纸巾,突兀一句。
贝苒愣了下,抬眼看他,少年瞥她一眼,没再说话。
她低眼看桌子,虽然有点花,至少那些字已经不见了。
“谢谢。”她声音很低地说。
“嗯?”
江樾没听清,“你说什么?”
贝苒眨了下眼,声音低伏而起:“我说.....谢谢你......江樾。”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面叫他名字,以前都是对着照片偷偷叫他名字——
江樾。
那声音甜润又好听,像夏天偷吃蜜果甜到喉咙管。
江樾哂笑了下,突然起什么,他声音质疑性地问:“你是怎么转进一中的?又怎么转一班的?靠关系?”
说完,他眼眸寡冷,表情带了点小严肃。
贝苒看着他,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她将视线转向一边,避开对视。被质问却无法回答,说靠关系,贝苒确实靠了点关系,要说靠成绩,以她这成绩进一中是没问题的。
谁都知道转进一中是要模拟考试的,分数出来才分配进哪个班。
可这些问题从他口中说出来.......
贝苒垂眸不言,像默认事实。
江樾在等她回话。
看她沉默不言,了然,他说:“靠关系不丢脸,说明你还是有些手段的。”
手段!!
贝苒蓦地抬眼看他,手里抹布越捏越紧,心脏越跳越快,他的表情,倒像逼着她承认有手段一样。
而对他这话,她确实无法回答,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
“樾哥!”
教室门口传来一声名唤,林哲气鼓啷当从后门走进来,嘴里抱怨着:“你丫的,上来拿个东西需要那么久么?”
江樾没理会,贝苒转身看。
林哲走近定站,老脸凑上前看着他,江樾无视着,依旧是那副不在事的样儿。
“需要那么久么?”林哲重复刚才后面的话,眼神质疑着。
江樾稍稍蹙眉:“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让你等着么?”
说起这个,林哲越想越气,坑人套路江樾是第一名。因为林哲在操场等了江樾有半个小时左右,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回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等你那么久了,你却在教室悠闲着。”
江樾:“.......”
因林哲突然闯入,打破两人僵硬话题,贝苒才得以松口气,逃脱江樾刚才的质问,她把放地上的书搬起挪到课桌上,小心翼翼整理着。
尽量不去打扰他们说话。
林哲光顾着和江樾说话,完全没注意到桌旁还站着一个人。转眼一看,看到一张略微熟悉的脸,半晌,林哲惊道:“同桌!便利店!雨伞!”
闻词,贝苒看向他,正要开口,听见江樾出声打断:“你有病啊?”
林哲狐疑。
难道不是么?
他稍稍凑近,贝苒下意识往后稍稍倾斜,表情是尴尬的苦笑。
凑近没两秒,江樾一把扯住他的后领往回拉,“你他——”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被卡喉咙没说出来,江樾换个说词:“你是不是有病?”
林哲没意识没生气,他转头看着江樾,“我没看错,就是她。”
江樾:......”
林哲嬉皮笑脸伸出右手表示友好地介绍自己:“你好同桌,我叫林哲,是江樾的内人。”
江樾:“.......”
“你好,内人。”贝苒没伸手,她礼貌回答极快。
空气一瞬间哑住。
没半晌,林哲没忍住噗笑出声。
贝苒看他笑,恍然大悟,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一时口快,我没——”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林哲对江樾说,“你这同桌挺可爱的,连说话都那么可爱。”
江樾:"......”
江樾对他俩无脑对话,无语到家,一个傻子,一个说话不经大脑。
他不耐烦看着林哲,道:“你不是要打球么?走吧。”
说完,江樾越过他俩走出教室,林哲皱了下鼻子,和贝苒道了声招呼,跟着追出教室。
贝苒望向教室口,大深一口气,她好尴尬抓了两下头发。
真丢脸,直接丢到家了,她为什么没注意听呢?
还.....她真是服了自己的回答。
啊啊啊啊!!!!
丢脸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