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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是自己的车,爸爸不上来,陈安修也不再勉强。
“爷爷。”吨吨自己打开车门先跳下车。
有什么事情不习惯,连续看上近十年也能习惯了,当年陈安修十八岁弄个孩子出来,村子里议论纷纷,但吨吨现在都快就九岁了,村子里的人早就接受这个事实了,长辈们见到,也都夸孩子长得真好,很有默契地不提孩子的妈妈。
“又好几天没见吨吨了,爷爷抱抱,试试胖了没有。”
陈爸爸今年五十出头,常年干活,身体和精神都非常好,白头发都没一根,他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放到现在不算什么,但在他们那一辈里还算是高个儿的,他浓眉大眼,脸部线条硬朗,性格也爽朗,陈安修与他在容貌上没半点相似,但性子倒是像他最多。
吨吨和爷爷奶奶很亲,搂着他的脖子笑,“没胖,爷爷,奶奶带我去药店里称了,还少了一斤。”
陈爸爸现在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子,亲自抱着往家走,“怎么还瘦了呢,爷爷多做点好吃的,你在家里多吃点补补。”又回头嘱咐陈安修,“壮壮,你把车开到咱家门外边,大街上车来人往的,别把人家新车给刮坏了。”
陈家的大门朝西,家里有三间北屋,三间西屋,院子很大,地上铺了红砖,东墙下种了两棵苹果树,陈爸爸喜欢侍弄花草,所以陈家墙角下,窗台上,零零总总的摆了不少花盆,陈安修帮妈妈搬车里的东西下来,见爸爸还抱着吨吨没松手,就喊道,“爸,你把吨吨放下吧,那么大的孩子了,不用抱着。”
“别管他,他现在是谁也没有孙子亲,愿意抱就抱吧,又不是七老八十抱不动了。”陈妈妈提了盒轻便的东西跟在陈安修后面进门,顺便把大门掩上。
陈爸爸的午饭准备的很丰盛,自家蒸的大馒头,杂米粥,炸了一大盘子巴掌长的鲫鱼,炖了一只土鸡,炒了两个青菜,一碗洗干净的野荠菜,还有小半碗自己做的黄豆酱。
“吨吨,多吃点鱼,这是爷爷去水库捞的。吃鱼聪明,学习好。”陈爸爸细心地把鱼头和鱼刺都剔掉,放到吨吨碗里。
“爸,你没人听说吗,总是溺爱孩子不好,你吃你自己的,菜都凉了。”隔辈亲也不能这样啊,陈安修夹一筷子青菜给儿子,“吨吨,自己吃。”
陈爸爸说,“你小的时候,我给你剔鱼刺剔了多少年,现在没没见你哪里不好。”
陈安修得意忘形,“那我肯定是不一样的。”
吨吨的眼角扫了他爸爸一眼,然后默默加快扒饭的动作,有个没有自知之明爸爸的小孩好可怜啊。
“壮壮,吃完饭,先去你三叔那里看看奶奶,你这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你奶奶她也挺想你的。”
“恩,我待会吃完饭就过去。”陈奶奶和三叔住在一起,就在隔壁胡同,很近。
“着什么急,明天人都来了,再一起去,不是一样吗?再说她哪里会想壮壮啊,她攒点东西只会天天念叨着天齐什么时候来。”老太太不喜欢壮壮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
“她年纪都那么大了,还有多少年头能活,你还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啊?”
“不是计较,你愿意去就去,天雨和天晴去,我都不说什么,可她又不喜欢壮壮,让壮壮去干什么?”对于当年的事情,陈妈妈一直耿耿于怀。
“不管他怎么样,壮壮是不是她孙子啊?你这当妈妈的别在中间添乱。”
“妈,我去看看就回来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别吵了。”
“你愿意去就去吧,早去早回来。”陈妈妈最后妥协,她也不是非不让去,但说想壮壮,真违心。
婆媳关系这种事情,从古至今都这样,孰是孰非夹夹杂杂的,早已经说不清楚了,陈妈妈和陈奶奶就属于那种关系比较一般的,两人性子都有些硬,想做到亲如母女很难,但开始的时候面子上还过得去,但这种关系在陈安修四岁那年打破了。
陈安修四岁那年,他妈妈怀了二胎,又在学校里带着毕业班,陈爸爸农闲了就跟着工程队到市里揽些零碎装修活补贴家用,陈安修没人看,夫妻两个就商量着每月额外给陈奶奶二十块钱帮着带带陈安修,陈奶奶应承了,当时一起和陈安修住奶奶家的还有他的大堂哥陈天齐,说到他大堂哥就不能不提陈安修的大伯陈建明,他在市政府做秘书,陈奶奶最得意的就是这个大儿子,后来是她的大孙子陈天齐。
陈安修的大娘那时是绿岛棉纺二厂的女工,是个非常爱计较的人,她常说奶奶养孙子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一分钱都不往这边拿,陈天齐比陈安修大五岁,那会在村子念小学,娇气的很,每天吃的不合心意都会哭闹。
陈安修那时候小,陈爸爸每次从市里回来,就给他搬回来一箱子吃的,都是些奶粉,麦ru精,钙奶饼干,菠萝豆,杏元饼干,黄桃罐头之类的,陈爸爸是很清楚他娘偏心大哥那边的,每次就多买点,老人和天齐也能分点,就是这样,那些东西也没多少落到陈安修嘴里,大部分都让他奶奶给陈天齐吃了。本来没见着也就罢了,偏偏又一次被陈妈妈亲眼瞅到了,陈天齐边吃边作践东西,陈安修饿的哇哇直哭,没人给他吃,他就哭着趴到地上就捡陈天齐丢掉的。陈奶奶在边上看的清清楚楚却一句话不阻止,陈妈妈当时二话没说,抱着陈安修就回姥姥家了。
就为着这事,陈妈妈有两三年没登过陈奶奶的家门,逢年过节,她准备好东西,陈爸爸送过去,她自己从来不去。
陈奶奶现在和他的三儿子陈建浩住在一起,陈安修带着吨吨过去的时候,他三叔不在家,三婶柴秋霞正在院子水龙头那里洗鱼和肉,都是准备明天寿宴上用的。
“三奶奶。”
“吨吨啊,星期天放假了?”柴秋霞是个高大微胖的中年妇人,与她健硕的外表严重不符的是她柔弱的性子,陈奶奶四个儿媳妇,唯一拿捏住的大概就是个老三媳妇了,所以陈奶奶只愿意住老三家,说没人给她气受。
“三婶,这么早就忙开了?”
“现在收拾好了,明天用着就方便一些。”柴秋霞在水龙头上冲冲手,“来看你奶奶的吧,在屋里呢,你们去吧。我去给你们拿可乐喝。”
小时候感情没打下基础,现在心里就是想亲近彼此之间也像隔着一层什么,陈安修把提前新买的玉镯子给她,她很很喜欢,立刻就戴上了,翻来覆去的看,夸陈安修孝顺。她头发梳地整整齐齐,精神也不错,但人真的是老了,皮肤皱巴巴的,身上精瘦精瘦的,吃再多也不长肉。陈安修陪她在院子里晒太阳,聊了会家常,她老了,但还是最疼陈天齐,惦记着他明天能不能过来。陈安修说应该能的,医院里也是有休假的,她就很放心的样子,说天齐现在是医生了,很忙。陈安修就顺着她的话说,在这里待了有一个小时,陈妈妈打电话说是要上山挖野菜,陈安修就带着吨吨离开了。
第10章奶奶寿宴
陈安修明白是他妈妈的借口,东山里的野菜是不少,但上山挖野菜这种事最少也得等到清明之后,现在的话,只有刚冒出地皮的小荠菜。他妈妈就是护犊子惯了,生怕他在奶奶那里受半点委屈,每当这种时候,妈妈就忘了他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还当他是个受了委屈也不会反抗的小娃娃。
今天太阳很暖和,陈妈妈在院子里晒被子,把陈安修床上那些好久没睡过的都抱出来了,一见他进门,停下手中拍打的小竹竿就问,“你奶奶她说什么没有?”
陈安修打发吨吨回屋写作业去,和陈妈妈说,“没说什么,我把买的镯子给她了,她挺喜欢的。”
“花那么多钱给买的,她又不是不识货,能不喜欢吗?天天说天齐当了医生,又风光赚钱又多,但天齐也不一定舍得给她买个镯子戴戴,她是老了,可不是个糊涂老太太,谁对她好,她心里明明白白的,但人这心天生就偏的,不是说谁对她好,她就一定偏着谁的,老太太这些年手里可是攒下不少东西,估计都得留给天齐,你三婶伺候她十多年也不一定能得到点什么。”
陈安修搂搂妈妈的肩膀,笑嘻嘻安慰她说,“奶奶她愿意给谁就谁吧,反正咱家也不缺她那点东西。我赚了钱给你买更好的。”
“我还用你这个毛头小子和我讲道理,我早就明白了,我嫁到这他们陈家算算也快三十年了,除了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奶奶给过咱家两袋子玉米,一袋子麦子,一个小铁锅,两副碗筷,你奶奶这些年还给过咱家什么,咱家是前三十年不靠着她过日子,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以后咱还指望她那点东西过活?我是和她住不到一个屋檐底下,但是这些年该给的钱,该给的东西,我给的只多不少,从没短缺她半分,她也挑不出我的错处。”
“妈,咱家最明理的就是你了,要不,咱家就得全靠你当家吗?”陈安修对着她竖个大拇指。
陈妈妈不受他蛊惑,笑着拿小竹竿敲他,“屋里去,厨房桌上有草莓,街上五婶儿刚刚送过来的,你去洗洗和吨吨吃去,这里都是灰,别把干净衣服都弄脏了。”
“妈,五婶儿怎么给了咱家这么多啊?”用超市最大号的塑料袋盛了满满一袋子的新鲜草莓。
“上个月她家新装修了房子,去你爸爸那里买东西,你爸爸给她打了折。这草莓是她自己大棚里种的。”
“哦,原来这样啊。”陈爸爸年轻时跟着别人做装修,后来是他带着十来个人的小工程队出去揽活儿自己单做,前些年不愿意出去了,就在镇上租了个院子,专卖各种装修和建筑材料,现在农村里生活好了,盖楼和装修房子的人家多了,东山附近做装修这一块儿的又很多是陈爸爸以前的老伙计,用材料都愿意来照顾他的生意,所以说陈爸爸的生意一直还挺不错的。
“对了,壮壮,你们那个老板借给你车子用,你回去的时候要不要给人家买点东西谢谢人家啊?”
陈安修洗完,自己先尝了一颗,不算是很甜,但很新鲜的味道,听到他妈妈的话端着洗好的草莓出来,“章先生好像什么都不缺啊,你有的人家都有,你就别操心了,来,吃点草莓。”
陈妈妈拍打完被子,拍拍衣服洗把手,拿着马扎和他堂屋门口坐了,玩笑道,“我有你这儿子,他有吗?”
陈安修坐在她旁边,托着下巴作势思考一下,然后很肯定的说,“这个倒是没有,但你舍得把儿子送人啊?”
陈妈妈很大方的说,“舍得,有什么不舍得,只要有人要我就送了,养了二十多年早就养够了。”很多年后,她在偶然间想起这天下午的对话,觉得有些话果然是不该乱说的。
陈安修挑了个大草莓往他妈妈嘴里送,随口说,“那我回去问问人家要不?”
“你还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说正事儿,要不,我给清炖只土鸡你给捎回去行不?”
陈安修立刻嫌弃地摇摇头,“妈,你真土,好像这年头谁没吃过鸡肉一样。”
“你知道什么啊,市场上饲料喂出来的那些鸡哪有自己散养的土鸡有营养,炖汤都没滋味,你江家三爷爷都说了,这个季节,天气不稳,冷一天热一天的,炖点鸡汤,多放几片姜,喝了暖和身子。”
“妈,你别炖啊,炖了我也不要。我去屋里看吨吨的作业写到哪里了。”提着一锅鸡汤去送人,也就他妈妈想的出来,陈安修拨了一半的草莓拔腿就往屋里跑。
陈妈妈望着他逃窜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孩子总算是回来了。当年送壮壮去当兵,说什么保家卫国那都是虚的,无非是希望孩子顺利考个军校,将来赚个好前程,有他四叔在部队里还能帮点疏通疏通关系,可第二年,四叔打回电话来说,壮壮被上面挑走了,当兵后面的那几年,壮壮每次回来探亲,都给家里不少钱,说是部队上给的补助。她不知道壮壮具体在做什么,就知道他常年在海上,在国外,她心里总是放心不下,让他爸爸找四叔帮帮忙,能不能给壮壮调个地方,四叔明确说,壮壮所在的那支部队,他说不上话。去年壮壮突然就回来了,之前从没听他说要退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瘦得厉害,一米八多的人就剩下个架子了,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第一个月除了吃饭就闷在屋里睡觉,话都没多少。
壮壮退役半年后,四叔有一次给家里打电话,说的多是家常话,只在最后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孩子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好。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只要孩子能回来,她就什么都不求了,什么军校,什么前程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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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安修陪着爸爸喝了两杯小酒,身上很暖和,但半夜里下起了雨,沙沙沙的,他盖着两床被子还觉得自己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冷得打哆嗦,有个热乎乎的小身子拱到他怀里,他搂住了才觉得暖和一点。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