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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壮志未酬身先死,无所建树便一身殒命?
但若是不想死的话,便只有做他的门客,做了他的门客的话……
前世那些二人共处的点点滴滴,真是想忘记都难。
陈博涉投胎重新做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倒还真轻松,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二人之间的对话,二人之间的关系,二人之间那不可告人的床笫之私……
再说了,为什么重生之后还要替前世的仇人打江山,平天下?
“我知道先生对我有所顾忌,怕我性情暴戾,不能做一个好国君。”陈博涉重新跪了下来,一脸诚恳,“但请先生相信我,这一切都是我在乱世之中不得已而为之。”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武力不可平天下。我看这普天之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才想要用武力结束这乱世,好平定江山。”
“我在此给先生一个承诺。”陈博涉掏出了靴子上配备的一支的匕首,递到了云霁手上,“若一统天下之后,我有任何的刚愎自用,鱼肉百姓,就请先生用这把匕首将我了断。”
那把匕首沉甸甸的,刀身恍若明镜,刀刃薄如蝉翼,锋利无比,削铁无声,吹毛利刃。
“我愿意把性命交到先生手里。”
云霁接过匕首,握在手中,感觉那铁器的厚重与深沉。
两世因缘,何其相似。
上一世中,云晗昱曾经刺杀过武孝帝,用的也是一把匕首。
当武孝帝把玩着他的小东西,他忍无可忍的时候,暗暗摸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朝武孝帝刺过去。伤口扎在腹部,扎得很深,血流不止。
武孝帝很快反应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夺过匕首,反手抵着他的脖子。
“学厉害了?以前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居然能刺杀朕。”武孝帝跨坐在他身上,血渗出了黄色的龙袍,一滴滴地滴到了他的衣服上。月白色梅花图样的袍子上,霎时红梅绽放。
而如今,陈博涉竟主动将匕首递在了他手里,让他手握着他的性命。
天道轮回,何其讽刺。
“我知晓了。”云霁握着匕首,钻进了车中。
陈博涉叫人赶了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宣国都城。
——
宣国果然是变了天地。
秋水衡以犯上谋逆的罪名被押至监牢,从他的府邸搜出了假冒的储君诏书,铁证如山,被处绞刑。秋家二十四口满门抄斩,无一生还。
那个诏书是云霁的主意,却没想到秋水衡这么心急,居然已经在家中准备了一份。亦或不是秋水衡起草的,只是被放在了秋水衡的府邸,要栽赃陷害而已。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行刑场斩了一天的人头,傍晚的时候堆尸如山,血流成河。那血顺着方台流下来,流到地面,连地上的花草也被染成了一片血色。
陈博涉杀了秋水衡,控制了文宣公的二儿子,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了宣国实质上的一国之君。
第13章感应
云霁捏着那柄匕首翻来覆去地看。
上一世中,云晗昱捅了武孝帝一刀。武孝帝夺过匕首,反手抵上他的脖子,用力按了下去。
云晗昱感觉那冰凉的铁器硌着自己的血管,血管之下是汩汩流淌的血液,与那个坚硬的东西冲撞着。
他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会死。但没有血溅而出,没有脉搏停止。
武孝帝抵着他的,是匕首的刀背,只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红痕而已。
侍卫听到声音闯了进来,又被武孝帝喝令出去。
武孝帝那双眸子深沉得如一汪潭水,直直地看着他,里面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接着调转匕首,用刀尖在他的胸膛,划了开了一道伤口。用手指压迫着,让伤口的血液涌出来,然后低头去舔舐掉那些渗出的血珠。
“你伤了朕,朕也伤了你。”武孝帝舔净了伤口,让血液不再流出来。嘴唇苍白却依然是上挑着的,仿佛是在笑着,说:“我们这叫……扯平了。”
武孝帝抚上他的脸,细细地摩挲着,那指尖上粘腻腻的,沾着两个人的血。
眸子里的那汪潭水霎时沸腾,又瞬间平息。
“朕要你,你不能离开朕,朕也不能离开你……”
武孝帝闭上眼,倒在了他身上。
腹部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将整个龙床都染红了。
“来……来人啊……”他愣了一时片刻之后,大喊。
其实他本可以用那把匕首,在武孝帝的背后再捅一刀,彻底结束了他的生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下不去手了。
为什么?是因为那一句话?亦或摸着他脸颊的那只手?还是倒在他身上的瞬间,那个男人嘴角所浮现的,一抹安心的笑容?
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心,有些乱了。
这一世,他还是跟着那个男人回来了,选择在他的府上当一名门客去辅佐他,而不是杀了他。
为什么……
——
“季先生,将军请你去议事。”下人进来通报,他急忙收好了匕首,正了正衣冠,往前厅走去。
“现在宣国不能南下,主要是因为富南国雄踞华中。景国和香南国的货物,全部都要通过富南国。富南国征收了五成的税金,导致景国和香南国的货物变得奇货可居。”
“但现在以我们的实力,还无法与富南国正面交战。富南国地大物博,兵役人口多,而且富南、香南两国都是前青云帮分出来的,虽然内斗不止,但若是有外敌入侵的话,恐怕还是会联合抗击。”
“我看未必。”云霁走出来,向前厅正在讨论天下大势的几位门客行了礼,却对陈博涉没什么表示。
陈博涉也不恼,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请问季先生有何高见?”
云霁环视了一圈,另外四名门客有质疑,有鄙夷,有警惕,有怀疑,他无惧也无谓,侃侃而谈。
“世人都以为,富香两国划汉水而治,是发生在青云帮立了南国之后。习成在南国南边自立为王,而北边内乱不止,无暇顾及。后来宗谦上台之后统一了半边南国,唯有习成的军队拒不归属,只能划汉水而治。”
“但实际上,青云帮的分裂早有苗头。”
“当年青云帮打下了现今的富南国的都城——琛州城之后,为谁先进城而起了冲突。宗谦的叔父宗衡先进城,但琛州城城主却是习成的父亲习广德杀的。后来宗衡被已逝的南国公封为琛州城主,习广德被封了南边的封地。”
“汉人历代以北为尊,习广德对被封到了南边很是不服气。他自认为论资排辈,自己要比宗衡更有资历,而论战功的话,他杀了琛州城城主,应该比宗衡的功绩更为显赫。”
“所以习成后来在南边自立为王,拒不归顺,绝不是一时之意。早从他父亲那一辈开始,父子二人便有意经营南方,养精蓄锐,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北伐夺取琛州城。”
云霁说完之后,诸人表现各异。
有人连连拍手,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嗤之以鼻。
“那这么说来,如果与习成互通有无,里应外合的话,他就能帮助我们南北夹击,一举歼灭富南国?”陈博涉问。
“倒也未必。”云霁不敢把话说得那么肯定,“如今宗谦在北边已立了二十余年,习成在南边也安顺了二十余年,二人相安无事,和平相处得久了,恐怕不愿打仗。”
“两边的百姓安居乐业,常常有贸易往来,恐怕也是不愿纷争起。”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一名名为边兴的门客对他最为不屑。
云霁眉头一皱,“虽然直接劝香南国恐怕不易,但劝大沧国却未必是不可行。”
“大沧国?”边兴仰天大笑,“大沧国就是个海边的渔村而已。全国上下的兵力不足八万,曾经被富南国侵占了北方的平原都打不还手,这么一个小小的弱国,我们怎么可能与他们结盟?”
云霁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大沧国产盐吧。”
“难不成你要把盐巴攒成盐巴球,当作攻城石吗?”边兴嗤笑道。
“七国之中,产盐的只有我们宣国与大沧国,若我们两国联手,便可控制盐价,令盐巴价格高涨。”
“如果百姓们吃不到盐会怎样呢?头发变白,干活没有力气,脚步浮虚,脖子肿大,周身水肿。所以百姓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去买盐,即使是去价格昂贵的黑市。”
“如果我们将黑市盐的流通渠道,只控制富南国国境内的话,会怎么样?”
“富南国地处七国最中央,为了买盐,其他各国的百姓都会涌入富南国。而富南国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有足够的食盐,便会封锁边境。”
“这样一来,不仅在富香两国的边境会发生冲突。在桦国和富南国,邑国和富南国,景国和富南国的边境,恐怕都会发生冲突。”
“我们再乘机联合香南国与大沧国进攻富南国,说不定能将富南国一举歼灭。”
陈博涉听了之后眉头紧锁,还是有一个疑问,“是一个好主意,但如何能让其他各国不会怀疑是我们与大沧国联手,控制了贩盐的渠道,而相信是富南国从中作梗,囤货居奇呢?”
边兴又嘲笑了起来,“天马行空,纸上谈兵,百姓又不傻,他们如果在富南国买不到盐,可以直接到宣国,大沧国和香南国……”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被他这么一说,众人也反应过来了。
除了这三国之外,唯一可以买到盐的地方,恐怕只有与大沧国和宣国都接壤的富南国了。
“如果再和香南国联合起来,暗示卖盐的黑市只存在于富南国境内的话……另外三国就不可能不相信。”边兴拍了个巴掌,恍然大悟,“因为他们根本无从得知正确的消息!”
云霁点头,“如果宣国、大沧国和香南国都指向是富南国囤积了盐,并且开放黑市盈利的话,另外三国根本不可能知道到底真相是什么。”
“只能相信口径一致的说辞,那便是富南国在囤货居奇。”
陈博涉不禁称赞,“季先生果然是高明之人,居然想到了从盐来打一场仗。”
“只是偶然想到了而已。”云霁自谦了一句,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
晚上的时候,陈博涉留了云霁一同吃饭。
云霁左推右推,推辞不过,被拉着手,强摁着坐在了饭桌旁。
人皮面具的缺点有几个,其中之一便是不好吃饭。
因为咀嚼的嘴部动作要比说话大。戴着面具咀嚼的时候,脸颊附近容易出现褶皱和松动。
若是肉的油脂,菜的汤水不小心溅到了人皮面具上,也会使得人皮面具留下异味或者痕迹,不好清理。
“虽然知道季先生足智多谋,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陈博涉给他的碗里夹菜。
云霁用筷子挑了一小口米饭吃下去,小心地嚼了嚼。
“怎么,饭菜不合口味?”陈博涉一副关心的样子,
云霁摇头,“有些牙疼。”
“你一定要多吃点。”陈博涉关心地说:“你太瘦了。”
云霁觉得好笑,于是便问:“你为何会觉得我太瘦了?”
“看先生的手腕如此纤细,再看先生的衣服都是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没想到陈将军对我,竟观察得此仔细。”云霁调侃。
陈博涉被这一句调侃闹得脸红了起来。
说来奇怪,他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总有种很奇怪的,想亲近感觉。
他没有龙阳之癖,也从来没有让小倌或者书童伺候过。
他征战四方,结交的男性友人和结下的男性仇人都不计其数,但从未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过。
从文宣公的宴席上,第一次见到了季云的时候,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季云身上,不住地上下打量着。
宴席上有美酒佳肴,有鼓乐吹笙,有翩跹歌舞,有美人细腰。
但这些,通通都没有站在秋水衡后面那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拘谨的门客,吸引他的目光。
第14章试探
后来劫了马车,单独见面。见季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急忙想上手去扶。若不是意识到身份悬殊,且阵营不同的话,他恐怕真的就会那么做了。
为什么?那个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除了身体羸弱,极其聪明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陈博涉只能自我开解,可能只是求贤若渴罢了。
但若真是求贤若渴的话,自己为何会不舍昼夜地赶去渭水,拦住他即将去桦国的马车?
为何会在那个人仰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时候,留下他的念头如此之强烈,以至于不惜跪在他的脚边,只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况且自己门下有如此多的门客,为什么只单单对这个季云特别关注?
——
云霁见他愣了片刻,脸上一阵羞赧又是一阵惊慌的神情,觉得有些有趣。
上一世中,他初见武孝帝的时候,只是个垂髫少年,而对方却是个成年男子。无论是从经验上还是气势上,武孝帝都成熟老练得多,衬得他像个傻瓜似的,只能任凭摆布。
到了这一世中,他脸上罩着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具,而陈博涉还是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所以见他的时候,总会彬彬有礼地叫一声先生,还是一副尊敬的模样。
倒像是两人颠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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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之后,陈博涉是吃饱了,但云霁只能细细嚼些没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