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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黍米,还是饥肠辘辘。于是半夜趁着没人的时候,云霁想去伙房弄些吃的。
经过后院的时候,悉悉索索似乎有人在院中,云霁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月亮从云层中出来了,如水一般倾泻在了假山和池塘之间的一席空地上,使得那片地方颇为亮堂。
陈博涉赤裸着上身站在那里。宽肩健腰,肌肉不至于虬实,却健美得如同一匹骏马。长发有些散了,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发尾顺着脊背中间的凹谷蜿蜒而下,连着滴落的水滴,也顺着脊背一溜儿地没入了腰上缠着的布条里面。
他又弯腰拎起了一桶水,兜头淋下。水淌着月光,四溅跳跃,仿佛男人身体里的燥热也随着水珠挥发了一般,浸润在了空气里。连着裤子也湿透了,紧紧得贴在了臀部,勾勒着紧实的线条,还有前面隐约抬起头来的昂扬。
不知为什么,云霁的心脏突然狂跳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又像是窥探到了什么私密,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他后退一步,躲进了灌木丛的黑暗中,连去伙房找吃的的事情也顾不上了。急忙回到了房间里,把门窗都关上,然后大口喘着气。
月上中天,又大又圆。
月圆之夜,容易起相思。
——
边兴自从上次议事的时候,彻底折服于云霁的谋略之后,便隔三岔五地来示个好,有意和他做朋友。
当得知云霁生病了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赶来,提了水果,又帮忙煎药,里里外外没把自己当做个外人。
“将军来了。”下人刚通报完,陈博涉就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院子。
“听说先生病了,我这里有一个从桦国……”他推门进来,扬着手里的药包,满脸急着邀功的神情。然后跟来不及躲闪,只得畏畏缩缩行礼的边兴,撞了个正着。
陈博涉脸上有些孩子气的,求表扬的神情在看到边兴的时候,立即换上了一副板着脸的,威严的面孔。
“边先生怎么也在这里?”陈博涉的脸色有些不悦。
“季先生病了,活动不便,所以家务事便由我来照料照料。”边兴见主公的脸色阴沉,便识趣地找个借口,“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些事,就告辞了,告辞。”
陈博涉如鹰般的眸子盯着边兴退了出去,并在边兴跨出门槛的时候,用眼神喝令他关门。
“季先生,看我带来了什么?”见人都被屏退了之后,陈博涉才朝云霁睡觉的里屋走去。
云霁从床上起来批了件外衫,见陈博涉进来了,急忙裹了裹,准备站起来。却被陈博涉按着坐在了床边。
陈博涉将油纸包摊开,里面是一朵淡黄色,干制了的雪莲花。
“北蛮贸易给桦国的宝物,桦国拿来抵关税。据说祛寒化痰,祛风除湿,还可以治牙痛。”
“这么贵重的东西,将军应该自己留着。”云霁斜靠在了床头。
那天视察瑶河河工的时候,一个大浪打来,他来不及躲闪,被浇了个浑身湿透。紧接着又是瓢泼大雨,城外远郊的,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当天便病倒了。
“季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陈博涉伸手要摸他的额头,被他挡住了。
“烧已经退了,不劳将军挂心。”云霁知道他是关心,但脸上的面具最好还是不要让人触碰的好,以免露馅。
陈博涉被他这么一推阻,有些尴尬,也有些愤懑,低声说:“我知道你对我杀了秋家二十四口一事,心生怨恨。”
“……”云霁想他应该是误会了,却没办法解释不让他摸额头的原因,只能沉默不语。
这一沉默,陈博涉理解成了季云在抗争,于是更加诚挚地解释,“我知道你心念旧主,但我对你绝对是其心可鉴,天地可表……”
陈博涉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差举手向天发誓了,云霁“扑哧”一声笑了,打断了他。
“将军你的这番誓言,还是今后说给夫人听会比较好。”
陈博涉愣了一下,他倒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但被云霁这么一提点,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不知道为什么,生病了的季先生,看着比平常要……年轻一些?
亦或是从他没来得及好好穿着的衣衫里面,露出的那么一丁点白皙的皮肤,是与他面部极不相称的细腻与柔嫩。
看着那点连春色都谈不上的不经意,陈博涉的心里痒痒的。
“我知道外界对于我传言甚多,但请先生相信,我陈博涉绝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兔死狗烹的人。先生跟着我,是弃暗投明。”陈博涉接着道:“至于秋家人,待清明的时候,我去为他们多烧一些纸吧。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这双手也不知道是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若他们都是泉下有知,来找我报仇的话,恐怕我死千万次都是不足惜的。只是可惜我没那么多的命了……”
这话在云霁听来,似乎有些……哀伤?
不,不,不可能是哀伤。前一世的武孝帝同样是征战沙场,杀伐四方,却从来没有任何后悔或者哀伤的情绪。
那个人是如此孔武有力,不可一世,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千古帝王只他一人。无视祖宗规矩,无视伦常理法。
怎么会有这样自责或者遗憾的语气?
难道陈博涉不是武孝帝?还是说……
陈博涉拽着云霁的手放在胸口,让他摸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的诚挚与恳求。
“我也是人,并非没有感情。”
那灼热的血管在皮肤之下汩汩地流动着,那躁动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
云霁仿佛是被那一处的皮肤的温度烫伤了一般,不禁想缩回手,却被陈博涉紧紧地按住,动弹不得。
“所以请先生,一定要信我,一定要帮我,好吗?”
他看着云霁的眼神是如此真诚,一片赤子之心,而他的话语又是如此恳切,仿佛倾尽了全力一般。
云霁觉得在那样一片氛围之中,他连把手抽回来都做不到,只能点点头,“我不是怪你,我会帮你。”
陈博涉得到一句承诺之后,欣喜的表情瞬间涌了上来,眼睛里仿佛闪烁着阳光。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抓着先生的手,是有些失礼了,急忙放开。
陈博涉起身将雪莲拎去厨房,云霁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方才被陈博涉抓着手,强摁到胸膛上的时候,他真是紧张得手都在颤抖。
那种熟悉的,被强迫着的感觉,像极了在上一世中,那个男人对他qiú • huān的样子。强着吻他,强着要他,强着让他握着那个地方,强着动作了一次又一次。
所以当他被陈博涉抓着手腕的时候,就仿佛羚羊被猎豹咬住了脖子一般。从那一刻开始,羚羊便知晓,反抗只是徒劳的,所以索性放弃了。
云霁看着从厨房回来的陈博涉给他端了药,脸上不复方才的哀伤,也卸掉了那个咄咄逼人的气势与压迫感,变成了个年轻人的顺从又讨好的模样。
难道刚才是他在试探我,只是为了让我说出一定会帮他的承诺?
云霁略微抬高药碗,用手掩着面,观察着陈博涉的表情。
那个顺从的模样也消失了,陈博涉不经意间恢复了惯常的表情。如同第一次与他交谈的时候,那样疏离的,戒备的,高高在上的,势在必得的表情。
而当他放下药碗,看向陈博涉的时候,陈博涉立即又挂上了关心的面孔。
都是装的吗?
无论是殷切关心,指天发誓,信誓旦旦,还是后悔自责,哀哀戚戚,惊惶不安,都是装的吗?
真正的陈博涉,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面帝王。
像上一世的武孝帝一样,只要这世上的一切臣服于他,屈从于他,归顺于他。江山也好,权势也罢,他通通都要。
而他的志向,不正是要靠辅佐这样一个傲视群雄的霸主来实现的吗?如果陈博涉真的能一统天下,成为一代明君的话,那么他便能成为辅君之良臣,云晗昱毕生之所愿便可以实现了。
第15章煽动(小修)
病愈之后,云霁奉命去说服大沧国和香南国与宣国结成同盟。
临行之际,陈博涉握着他的手,握了很久。直到云霁抽回手,鞠躬告辞,登上马车。
坐着马车里,云霁忍不住撩开车帘朝后看去。只见滚滚车尘之中,陈博涉凝视着他徐行的方向。与他目光交错的瞬间,嘴唇翕动,仿佛有无尽话语,最终欲言又止。
他不自觉地摩挲着那被陈博涉握在手心里的手指,依旧是冰凉如玉。
是紧张,还是心慌?是畏惧,还是无奈?
无奈上一世牵连了太多,这一世竟还能再相见,真是有些讽刺。
——
当侍卫进来,将浑身是血的武孝帝从云晗昱身上抱起来的同时,也把刀架在了云晗昱的脖子上。
罪名、凶器、受害者,一应俱全。云晗昱行刺当今圣上的罪行证据确凿,当场被压至刑部大牢,静候发落。
云晗昱累了,倦了,甚至有些后悔。
后悔既然没能把匕首插进那个男人的心脏的话,为何不求一死?若是死了,反而落得干净……
皇后的亲信太监进了刑部大牢将他提出来,在各种刑具挂了密密麻麻一整墙的密室里面,用沾了盐水的细鞭子,在他身上抽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昼夜不歇。
就是要让他周身遍布细密密的伤口。就是要让那伤口碰着盐花了泛起针扎的痛楚。就是要让那盐干了之后凝在伤口处,使得伤口不得结痂。
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云晗昱疼得满头大汗,疼昏了几次,被冷水浇醒后一个哆嗦,然后再看着那个太监坐在对面睨视着他,比了比修得圆润的漂亮指甲。
“若不是刑部尚书胆子小,压着不敢发落,恐怕你也活不到今天。”太监斜眼看他,“不过娘娘也想通了,要你直接死反而乐得轻松,所以选了这么个法子。我们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耗着,直到你断气。”
云晗昱咬着嘴唇,豆大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太监走到他眼前,伸出那精心保养的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哟,果然细皮嫩肉。难怪可以勾引到皇上。”然后拿丝帕擦干净了手指,对掌鞭的狱卒下令,“狠狠地给我往脸上抽,打烂了他的脸,看他拿什么勾引皇上。”
云晗昱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嘶哑,连气音都断了,似乎将无尽的委屈、不甘、痛恨与后悔笑出了声又闷回了胸膛。笑过之后,他将那汹涌澎湃的情绪哽咽在了心底,只睁着空洞洞的眸子,看着头顶上方那一截渗水的木头横梁。
那横梁被蠹了一截的中断,裸着刺棱棱的木芯,滴下水来。
滴答,滴答……
这一世中,云霁再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他学诡道,学易容,只为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dú • lì于一方,实现未尽之理想,而不是软弱可欺。
只有有些事情打乱了他的心思,比如与陈博涉的相遇。
偏偏他投靠了宣国的秋水衡,偏偏陈博涉又从秋水衡那里将他掠了过来。
既然云晗昱恨死了武孝帝,那么重生之后的云霁,即使不与陈博涉兵戎相见,短兵相接,也应该是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怎奈竟还是被束缚在了一起。
所谓孽缘,所谓安坏,也不外乎是如此吧。云霁想,要逃吗?
要逃的话,这次出使大沧国和香南国倒是个好时机。斩断这份孽缘,以后陈博涉的生死荣衰与他无关。
云霁看了看随他走入客栈的四名侍从和一名门客。那些陈博涉所谓照顾他饮居的侍从,陪他说话解闷的随行门客芮深,都是监视他的眼线。
但若是真要逃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只需变换妆容,便可在这些人的眼皮子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他摩挲着手指。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陈博涉的温度,仿佛还能感受到陈博涉的心跳声。
所以留下来仅仅是因为……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绝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云霁往手上呵着气,月凉之夜却无法心静如水,不知戴着面具的,到底是谁。
——
既然是受人之托,那么便要忠人之事。
云霁笃定了主意,还是决定留下来,继续完成说服大沧国和香南国结盟的使命。
大沧国是东边临海的小国,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都比宣国差了很多,所以大沧国的临东公对于宣国结盟的建议,想必是不会拒绝。
但香南国国富力强,与富南国既是同宗同源,又与宣国遥遥相望,实在没什么理由跟宣国结成同盟。而且香南国的国君习成是个小心谨慎又很保守的人。不愿轻易言战,也不愿北上讨伐富南国的宗家,反而愿意在南边偏安一隅。
所以从大道大义这方面,恐怕很难劝得动香国公了,唯有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香国公信任一位名叫闻人木的谋臣。
闻人木五十岁出头,辅佐了习广德和习成两代父子,算是朝中的颇有资历的老臣。且对如何经营南方颇有心得,制定的一系列政策将香南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因此能颇受习成信任。
只是贤明了一辈子,到老了却有些糊涂,整了些风流韵事出来。其中一件便是与凌云阁的当家姑娘,赵玉蕾之间牵牵连连的关系,可谓一朵梨花压海棠。
闻人木试图将赵玉蕾娶进门作小妾,但无奈成婚已早,家中正室颇为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