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翌日本是休沐，依照往年看来，褚瑜总会偷个闲，睡得晚些才起，可今年却是截然不同，他不仅没有偷闲，反倒比平日起得早，甚至在得知明忠出宫接人后，赶忙从床榻上弹起，下地洗漱。

为了给桃先生一个好印象，他特地命人送了几件新常服过来，精心挑选。

待时辰差不多时，便到了前殿等着。

清楚明忠等人快回来了，可那颗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他在殿内跺步徘徊，心底盘算着待会该如何与桃先生开启话匣子。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听到了动静，连忙坐了下来。

褚瑜莫名有些紧张，扯了扯衣袖，抚平皱折处，深呼吸好几回。

“陛下。”明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褚瑜清了清嗓子，镇定地问道：“何事？”

明忠顿了顿，回道：“萧二姑娘来了。”

褚瑜激/动得在桌案下不停地抠着手指，可语气依旧平稳，“进来罢。”

明忠唤了声“是”，便推开了门。

萧百婳踏入殿内，身后的门立即又被人关了起来。一时间，偌大的前殿只剩下两个人，她紧张得手心冒了冷汗，试着学宫斗剧里的姿势，朝着坐着的人福身，“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罢。”褚瑜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生生叫人觉得他难以捉摸。

“谢陛下。”

萧百婳直起身子，愣是不敢抬头直面皇帝，只敢做贼似地悄然瞅对方一眼。这一看，顿然微微一愣，这身形似曾相识，可她又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思来想去，不得头绪，索性放弃想下去。

她想，大抵是帅哥体型都差不多的缘故。

褚瑜望着眼前有些怯怯的小姑娘，也知自己是唐突了，把人吓得不轻。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直接切入正题，“朕听闻，近来有个人名叫桃禄霓寐。”

萧百婳：“？？？”等等，这话题怎么跟她想得有些出入？

褚瑜继续道：“朕也听说了她的话本子惹了不少事，引来男女之间的纷争。”

萧百婳：“？？？”

她是真懵逼了。

皇帝把她叫来，不应该是为了昨夜擅自离开宫宴的事儿吗？怎突然提到她捂紧的马甲？

褚瑜若有似无地轻笑一声，“萧百婳你可知道此事？”

萧百婳当然不能说不知道，只得含混回道：“略有耳闻。”

褚瑜挑了挑眉，忽地把声音压得低沉，多了些许威严，“所以——”

萧百婳紧张地等着下文。

“这桃禄霓寐可是你本人？”

萧百婳这下是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她未曾想过，这竟然是大型掉马现场，而且听上去皇帝貌似对她的马甲很不满意，所以她这是应还是不应？应了，可能就会被降罪；不应，似乎又算得上欺君。

萧.桃禄霓寐.百婳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抵着刀，进退两难。

褚瑜等不到回应，“萧百婳？”

萧百婳回过神来，纠结得脸色一阵扭曲。考虑了一番，她想欺君是砍头之罪，惹是生非应该顶多坐牢而已，不至于小命都给玩没了，于是眼一闭，深呼吸一口气，承认道：“是。”

就这样。

等了好些时候。

殿内仍是毫无声响，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萧百婳偷偷睁开一只眼，想瞧瞧现下状况如何了。

这一睁眼。

她差点没给眼前的人惊得跌坐在地。

褚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

“陛下……”萧百婳眼眶生理性地红了起来，隐隐带着哭腔。

不过褚瑜的反应似乎跟她想的有些不同。

对方眼睛亮亮的，宛若看到了什么珍宝似地，连带着语气都激昂了起来，方才的严肃早已不知所踪，“桃先生！”

萧百婳：“……”这小奶狗既视感咋回事？方才不还威风凛凛得让她快吓尿了吗？

褚瑜激/动道：“桃先生，朕敬仰你！”

萧.桃先生本人.百婳：“……？”

褚瑜自知方才把人给吓着了，便拉着人在一旁的贵妃椅坐了下来，愧疚地解释了句：“方才朕不是故意如此严厉，只是若不那样做，朕认为桃先生恐怕不会愿意坦承。”

萧百婳尴尬一笑，“……陛下，其实就算不那样，臣女也会承认的。”

“真的？”

“……是，毕竟欺君乃大罪。”

“……”好有道理。

褚瑜抿了抿唇，把这话题给省了，直接接续方才的话，“朕自从拜读了一回桃先生的话本子，便欲罢不能，从此每逢就寝之前，必定会拜读一回，否则难以入眠。”

萧百婳惊讶地瞪大双眸，可眸里却未为此而有欣喜之色，“臣女多谢陛下赏识。”

褚瑜听着这臣女臣女的，总觉得不是滋味，就好像桃先生仍然畏惧着自己似地。他想了想，声音放缓，“桃先生无需在朕面前自称臣女，平时怎么说话便怎么来。”

萧百婳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她敢这么嚣张……

才怪。

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哪天就为了这个小疏漏而发难，这毕竟不是个公民法治社会，她还是安分点为好。

“陛下，这是折煞了臣女。”

“先生莫要如此说。”

“不了不了，陛下还是让臣女守礼。”

褚瑜抿了抿唇，暗叹口气，心想果然还是得硬着来，“桃先生，君无戏言，且朕的每一句话皆是圣旨，抗旨可是大逆不道……”余下的话不必多言，两人皆清楚。

萧百婳苦着脸，只得应道：“是。”

这话题有些拘谨了，褚瑜也不喜，便自顾自地把话语转回轻松的部分。

“朕今日唤先生过来，也并非是要兴师问罪，只是作为先生的读者，想与先生畅谈，先生不必拘谨，尽管将朕当成知心友人。”

萧百婳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褚瑜笑笑，“朕就是好奇，先生下本何时会完成？”

萧百婳：“……”催、催更现场？

褚瑜继续道：“朕已把先生最新的话本子读完，实在好奇后续，好奇这慕容雪儿是否日后就与轩辕殇离好好过日子，又或者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萧百婳觉得从一个皇帝嘴里说出如此玛丽苏的名字实在有些古怪。

收回心思，她才回道：“要不臣……”眼看褚瑜脸色又要变了，才连忙改口，“我给陛下瞧瞧手稿？这些日子，我也写了不少，应当下个月就能出新本了。”

褚瑜听到她不再自称臣女，满意地笑了。

萧百婳把他的小表情看在眼里，有些稀奇这小皇帝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来得单纯。

虽说这提议挺诱人，但褚瑜还是拒绝了。他闷闷道：“不行，若现在看了，日后出了话本子，朕买回来再看就失了惊喜和乐趣。”

萧百婳挺会帮人省钱，坦然道：“那就不必花那些银两。”

闻言，褚瑜不仅没有感到开心，反而义正言辞反驳道：“那可不行！”

“为何？”萧百婳诧异。

“既然朕喜欢先生的话本子，又怎能不出点银两，以示支持？”

萧百婳：“……”这难道就是被天下第一土豪宠爱的滋味吗？

是吧？是吧？

穿越前没能体会到被土豪富婆包/养的畅快，没想到穿越后竟然还能享受一把，她萧百婳死而无憾了！！！要是这年代有应援团什么的，她毫不怀疑皇帝会成为她的粉丝后援会会长兼粉丝土豪榜第一。

这一激/动，这一感慨，萧百婳也憋不住澎湃的心情，脱口而出道：“陛下你且放心！我会早日写完的！”

“好！”褚瑜也乐了。

顿了会儿，他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倒是先生大可不必多礼，唤朕名讳便可。”

萧百婳的快乐瞬间又被这句话给拍死在墙上了，她垮下脸，“陛下，这可不妥。”

“有何不妥？朕与先生是知心友人，唤名讳实属正常。”

“那陛下还不是先生先生的称呼我。”

褚瑜想了想，的确如此，遂又提议道：“要不朕唤你婳婳吧。”

萧百婳：“……”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还有叫这么亲密，陛下您不觉得不妥么！

褚瑜听不见萧百婳心中的呐喊，自个儿在那儿觉得这称呼似乎不错，点着脑袋，然后一敲定音，“朕以后就直接唤先生婳婳，婳婳也直接唤朕褚瑜吧。”

萧百婳：“……”行吧，你大你说了算。

既然皇帝都诚心诚意地要求了，她也不好拒绝太过。

萧百婳轻叹口气，退了一步，“臣……我私底下这样唤陛下可以，但在外人面前，这些确实都不妥，陛下总归是皇帝，就连与陛下最是亲近的妃子都不敢如此大胆，若让旁人得知我这样，恐怕会有人多想。”

褚瑜思忖了片刻，同意了她的话。

确实。

他们清清白白，若是让人说了闲话，对萧百婳一介女子而言，多多少少都是辱了名节。

这烦人的称呼问题总算是达成了共识，萧百婳松了好大一口气。

古代什么都行，就是尊卑问题麻烦了点。

褚瑜见眼前小姑娘不如起初那样紧张，嘴角噙起笑意，这才开始谈起了正事。

“其实朕找婳婳来，也不只是为了确认你是否为桃先生本人，而是有事相求。”

萧百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