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泼墨似得乌云铺天盖地的罩在头顶。

手机在上课的时候开了静音，老梁上完课才看到自己在群聊里被艾特了好几次，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刚一点开，就看到年纪主任许久之前发给他的消息。

猝不及防的收获惊喜，老梁着实愣了好一会儿，他就站在门口，后面的学生过不去，愣是在他身后挤得满满当当。

“老师，您怎么了？”体育委员探头在后面问了句。

老梁登时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大喊：“好！”

龚文林刚巧跑到前门，被这一嗓子险些吓出二里地去，抱着栏杆惊魂未定的看着门口的老梁，“怎么了？怎么了？”

龚文林着急上厕所，刚下课就从后门窜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还被凳子绊了下腿，这才出来的慢了些，结果刚从后门跑到前门，被老梁吓得差点儿当场尿裤子。

冷冷的雨水往脸上拍，龚文林赶紧抖着衣领往里面躲了躲，伸着头去看老梁的手机屏幕，“老师，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老梁的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一看就是有好事发生，龚文林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压根儿没想到老梁会让自己看他的手机。

“好事，好事啊！”老梁这个班主任当的十分没有威严，被学生扒着肩膀也不生气，甚至乐呵呵的举着手机递过去，“看看，都来看看。”

龚文林学习不好，眼神却不错，一眼就看清屏幕上的消息，下意识念出声，“温明真理化生三科满分。”

下课后的走廊里闹哄哄的，外面还有哗啦啦的雨声，龚文林念了一遍后还以为自己幻听，说完后又愣愣的补充了一句，“理化生满分？我真哥？”

老梁知道他和温明真关系不错，拍着他的肩膀笑出满脸褶子，“可不是，三科满分。”

龚文林也不急着上厕所了，咂摸了一下问：“那是不是要去理一啊？”

提起这个，老梁也颇为感慨，考试之前说的那句“考个理一回来”只是为了鼓励温明真，谁能想到她还真的考了个理一。老梁朝龚文林输了个大拇指，“对，理一！”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文五考出个理一的学生？

后面本来就挤了一堆学生，把老梁和龚文林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体育委员嗓门最大，转头就喊了一句，“温明真考进理一了！”

风雨声盖不住他的嗓门，不止文五，就连隔壁的文六都听见了这句话，刹那间整个文科楼三层像是养了一百只鸭子，比清早的菜市场都要聒噪。

老梁高兴过了，这才想起应该找找当事人，环视一圈教室没找到人，老梁拉着准备走的龚文林问：“温明真呢？”

龚文林现在已经到了生理极限，夹着腿说：“不知道，她没回教室。”

老梁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他松开手，龚文林连忙窜进厕所，生怕自己和温明真一起出名。

消息是四十分钟前发的，老梁屈指一算，也就是第二个下课的时候，这个成绩就差不多出来了。

那温明真得是什么时候交的试卷？两节课加一起才一个小时呐。

老梁急冲冲的去年级主任办公室问情况，留下一层楼的鸭子讨论不休。

下午第四节是自习，其他班或许安排了老师授课，但在文五，这节课和自由活动无异。往常还会有学生偷偷溜出去，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出去就是落汤鸡，于是整个班的学生整整齐齐的坐在一起聊八卦。

龚文林回来的时候大家正聊到温明真如何在一个月内把自己的学习水平从文五提高到理一。

这个话题之前在论坛也讨论过，只不过还没讨论出结果，学校论坛就被关闭，至今未开，以至于他们现在传递八卦都只能靠给亲朋好友一条条发消息。

只恨学校论坛没开！

龚文林一进门就被体育委员揽着脖子拉走，体育委员名叫张猛，人如其名，长得威猛高大，揽着龚文林的后颈跟拎小鸡仔似的。

“林子，来来来，请上座。”张猛把他推到一把凳子上坐下，周围一圈人瞪着眼睛看他，不知道的还以为龚文林犯了什么事被这群人三堂会审。

平时都玩的不错，虽然才同班两个多月，但一起翻墙逃课互相打掩护的事情没少做龚文林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温明真不在，不过就算在他们也不敢围着温明真问东问西，没法问当事人，他们想知道什么只能问看起来和温明真关系最好的自己。

老大牛逼，小弟嚣张。

龚文林嚣张道：“想问什么？说吧。”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一个女生率先举手发言，“林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温明真的成绩为什么提高这么快？”

就算不说之前的月考，这次转科考试是临时出的卷子，考试是单人单考场，彻底杜绝了作弊的可能。

一个月前还是年级倒数，一个月后直接冲进理一，这得是什么水平？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水平。

怕不是真的为爱学习，感天动地。

“那你们问我真是问对了。”龚文林得意一笑，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们还真以为真哥考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一的水平啊？”

“难道不是？”

龚文林说：“当然不是，不然神仙也做不到这样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真哥说她不喜欢被人管着。”龚文林不着痕迹的脚跟撑着地往后退，挠了挠头说：“要是她天天考第一，还怎么跟咱们翻墙逃课。”

“尼玛。”其他几个人面容扭曲，这就像说好的要胖一起胖，结果自己胖了二三十斤后，对方说自己只是胖着玩玩，然后唰的瘦了下去。

龚文林也知道这话讨打，说完后就起身往后窜，生怕自己被全班人拦住气急败坏的打一顿。

才问了个开头，张猛眼疾手快的把他摁住，“先别走啊，你天天跟真哥混一块，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学习的？”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开口，“就是就是，以前咱们还一起翻墙出去上网，平时在班里也没见她怎么学习，难道是晚上回家悄悄学？”

被怀疑悄悄学习的人正坐在窗户边看雨，门窗都关着，风雨进不来，只能听到雨滴扑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这一周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断断续续下过几次雨，周围的温度也一次比一次低。温明真稍稍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吹进来的风将桌子上的纸刮的宛如哗哗乱响。

她把翻飞的一沓纸那文具袋压住，转头看到楼下有几个人冒着雨跑过去，跑在最前面的人转头摸了把脸上的水，竟然是顾南飞。

温明真看着他朝后面挥了挥手，这才发现后面还远远的缀着一个人，撑着把伞，被昏暗的天光一照，几乎要看不见。

看不见人，但温明真下意识觉得撑着伞的人就是郁怀信。

篮球赛就在明天下午，这几天温明真没少在朋友圈里看到顾南飞发他们篮球队训练的照片，看样子又是要去训练场。

等到人都走远，温明真合上窗，收拾完东西下楼。

*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郑中市高中篮球联赛决赛场依旧是十九中对阵明德高中，年年都是这两个学校，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情，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今年谁拿第一。

十九中虽然不缺钱，但明德高中作为私立高中的底气还是有的，学校里有一栋单独的体育馆，一楼是偌大的室内篮球场，每年的决赛都在那里举行。

温明真去的时候，龚文林和连茹已经在明德高中的校门口等着。

周六不放假，他们三个都是逃课过来的，温明真和龚文林做起逃课的事情熟门熟路，只有连茹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假装生病请假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你怎么现在才来？”龚文林着急的迎上去，“你该不会是睡到我给你打电话才起床吧？”

篮球赛上午九点半开始，反正去学校也是她自己去六楼的自习室，温明真索性根本没去学校，直接睡到七点半，被等不及的龚文林催命似的打电话才叫醒。

“还早。”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多钟，温明真看了眼热热闹闹的门口说：“你们怎么不先进去？”

龚文林住校，连茹不跟她住一起，温明真就把门票提前一天给了他们。

“明德这么大。”龚文林说：“咱们三个谁都没来过明德，万一有谁走到哪里拐个弯，就到了别的地方，那可怎么办。”

温明真残酷道：“不至于，现代科技社会，手机我还是会用的。”

龚文林讪讪摸鼻。

和其他高中不同，明德高中采取双休制，不过因为篮球赛，今天学校里的人倒是比往常还要多。三个人进了学校，一路按照指示路标走，走了十多分钟，才到体育馆。

八点半才是进场时间，昨天还是大雨，今天反倒是个好天气，三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一边闲聊一边等。

“明雅，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事，到时候就说你们是咱们学校拉拉队的成员。”

“明雅，你真是太好了，要不是有你，我们又只能看直播了。”

……

说话声很近，温明真顺着声音扫过去一眼，果真看到一个熟人。

她的二妹，温明雅。

连茹是知道温明真家里情况的，也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温明雅。以前初中的时候不在一个学校，现在虽然都在十九中，但一个西区一个东区，没有碰面的机会，自然也就闹不起来。

不好在明德打起来，连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是咱们学校的啦啦队，都是高一的学生。”

算是十九中的一个传统，每年篮球赛的拉拉队员都是从应届新生中挑选。

温明真和自己的这位二妹并没有什么交集，扫了一眼后就挪开目光，淡淡道：“嗯，不用担心，成年……年长者总是宽容的。”

连茹摸不着头脑，温明真以前见着温明真，翻个白眼算是最基本的，竟然还有宽容的一天？

快要到入场时间，周围不少女生纷纷拿出小镜子开始补妆，连茹涂了下口红，抬头看温明真依旧素着一张脸，却生生素出了持靓行凶的效果。

父母给的容貌，旁人羡慕不得，连茹举着口红问：“你要用吗？”

温明真果断拒绝，“不，你收起来吧。”

要她早点儿起床已经十分难办，要是再让她早起半个小时化妆，她宁愿不来。

*

“明雅，你说我们进去后能见到郁怀信吗？”

还有一个人没来，温明雅跟着在外面等，闻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当然了。”

其他人顿时发出揶揄声，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会逃课来这边的，除了真正的球迷，剩下的不是为了看郁怀信，就是看明德高中的顾野，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来就是了。

有人笑着问：“明雅，你可是咱们班的班花，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喜欢谁啊？放心，我们一定保密。”

“别瞎说。”温明雅害羞道。

“肯定是怀神了，还用问吗？”

“明雅长得这么更好看，别说怀神了，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会动心的吧！”

周围闹哄哄的，要不是为了把这几个人带进去，她根本不会出来。

压下心底的烦躁，温明雅朝周围看了看，目光触及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温明雅停下脚步，皱着眉朝那边看过去。

“明雅，怎么了？”

“你看什么……哎，那不是东区的温明真吗？”

“明雅，你们俩名字好像啊。”

“你还不知道啊，那是明雅的大姐。”

温明雅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哪怕身在西区，她也听说了发生在东区的一些事情。

——温明真是怎么在月考中考了双科满分，又是怎么通过转科考试去了理科一班。

她们名字相近，学校里也有几个和她从小认识的人，她和温明真是姐妹的消息很快传开。

若是以前，温明雅并不介意大家知道这件事，毕竟温明真的成绩摆在那儿，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劣迹斑斑，相比之下，她成绩优异，人缘不错，怎么说都是她占上风。

可现在，再提起温明真，大家讨论更多的却是她如何考了几个满分，如何从最差的文科班考到十九中最好的理科一班，还有和学神郁怀信之间的种种绯闻，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往她眼睛上插刀子。

身边的女生压低声音道：“她怎么还不进场啊，难道是没有票？”

“没有票？”温明雅眸光一闪，决赛的票有多难弄到她是知道的，她能进场还是凭着自己拉拉队员的身份，温明真总不能是自己抢了票来的。

已经到了进场时间，眼看周围其他人吵吵闹闹的朝入口挤，温明真却还站着不动，温明雅想了想，抬脚往那边走，“我去打声招呼。”

温明真不着急进场的原因很简单，总归有票在手，早进晚进都一样，她不愿意跟着挤，连茹和龚文林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她一起等。

“大姐，”温明雅走过去，脸上挂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温明真关系多好，“你怎么来了？”

温明真收回看向入口的目光，没管对方那句大姐，淡淡道：“看比赛。”

“这样啊。”人都到体育馆了，不是看比赛是什么，温明雅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甜甜道：“大姐有票吗？我听说票挺不好买，不过我不好带太多人进去，要不大姐你……”

温明真刚想说自己有票，一阵风从身旁刮过，穿着球服，披着外套的顾南飞冲到他们身边，喘着气说：“怎么不进去啊真哥？我跟怀哥在那边看你好半天了。”

温明雅的后半截话堵在喉咙里，她不认识顾南飞，但知道对方口中的怀哥是谁。她愣了下，想到学校里的一些传言，时常挂着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阴郁。

“人太多了，等会进。”温明真揣着手，对顾南飞说：“发消息就行了，出来干什么？不冷吗你？”

顾南飞原地蹦了两下，回头看了看人山人海的入口道：“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从后门进得了，反正手里有票。”

温明真还想说什么，顾南飞却径直拉着龚文林往后门走，“唉，冻死我了，快走吧，等会儿怀哥等急了自己跑过来，那咱们谁都别想走了。”

人都被带走一个，温明真只好对温明雅略微点了下头，和连茹一起跟过去。

温明雅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见过顾南飞，惊讶道：“他……他好像是怀神最好的朋友。”

其他人惊讶出声，“那他刚刚说怀神等着……难道是真的？”

“不会吧，那可是怀神哎。”

背对着其他人，温明雅脸上丝毫不仅刚刚的甜美笑容，她死死盯着温明真的背影，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