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染白把不耐烦刻在了脸上。

任谁得知自己将在不久之后为一个毫无感情的人赴死，心情都不会很好。奴婢们唬得一阵心惊胆战，抬起一点眼皮，悄眼偷窥皇帝，发现他神色不改，对贵妃的冲撞并不在意，给她掖好被子，命太监端来参茶，亲手喂给她。

参茶里除人参另加有其他药材，没等喝入口，药味扑鼻，熏得萧染白眼泪汪汪，转过身背对皇帝：“我不喝药，好呛。”

皇帝不勉强她，放下茶盏，对宫女道：“将这道茶撤掉，让太医用红枣蜂蜜等温和滋补的药材另配方子，方便日常饮用。”

皇帝好脾气得让萧染白对自己刚才的恶言恶行有点惭愧了，又把身子翻回来，仰面观察皇帝，心想：“他说话好听，长得又漂亮，我从下往上看他，这么死亡的角度他颜值都没崩，娱乐圈里那些出名的男明星也没几个能做到。”加上皇帝表情不多，举止优雅体贴，真有种清冷的温柔。

萧染白想到这里，心里一动，一种骄傲喜悦的情绪弥漫开，好像受夸的是自己似的。这不对劲！她警觉起来，瞟一眼鲜红的分数表，立即冷静：“他又不喜欢我，我才不喜欢他呢，又是萧贵妃的灵魂在影响我！可他真的好帅啊……”

萧染白摇摇脑袋，疯狂回想那天在片场，天空湛蓝，萧唐站在人群中，对她遥遥微笑的模样。

不会有人比萧唐的笑容更加美好。

萧染白把萧唐反复回忆几次，成功压制住皇帝的颜值冲击，又心平气和起来，听皇帝好声好气哄慰她。

左右不过是关心萧贵妃最近休息好吗，饮食可口吗，倘若嫌宫里烦闷，待天气回暖，春暖花开，允许她去行宫休养……

皇帝有耐心，她却没那个耐性，没过半柱香时间就走神了：“他话好多好烦，我又不是两岁的奶娃娃，生活不能自理要人照顾，说这些琐事有什么用。”

“不如利用这个时间回忆一下《一心锻体》。不知道在没有三神香的帮助下，还能不能打开神窍。”

上一次她是怎么打开神窍的？好像是受到刺激，决意拒做玩物后，梦中魂魄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和一个更奇怪的声音对话后，突然开了窍。

“我要找到我自己的道。”

她的道是什么呢？萧染白反复思量后，依然做出和之前一样的决定，无声地在心底告诉自己：“绝不会是无情道。如果必须选一条道走到底，那个‘道’，一定是我自己。”

“我”就是我的道。

萧染白想到这里，眼中景象突然发生变化，像是洗去一层尘埃，露出更清晰的世界，她“看见”空气中多了一股股无色无味的物质。它们如同三神香的香气一样，四处飘游流动，绕开朱红色的柱子，滑过繁复鲜艳的丝绸帷幕，在宫女身边缓缓旋转，还有一些在自己和皇帝身体里穿来穿去。

“这是此界的灵气，你打开神窍后就会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并能用肉身承接、储存。修炼越深，能利用的灵气就越多。”系统解疑说：“恭喜，你有灵魂强化的加成，轻易突破第一道关卡。”

系统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恭喜”的意思。萧染白顾不上计较这些细节，她诧异地盯着在皇帝胸口前若隐若现的灵气：“你的话我都能理解，但为什么，灵气会避开那些宫女，却能游走在他的体内？难道他和我一样打开了神窍？”

“是的，有的人，无需修炼，天生神窍甚至天生道心，是真正的修炼天才。”

萧染白羡慕地盯着皇帝，缠在他身边的灵气甚至比她这个学过《一心锻体》的还要多，再回想当时自己通神窍时痛苦的状态，感慨不已：“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过了不知多久，萧染白魂归原位，才发现宫中一片寂静，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终止对话，静静地望着她，立在墙边的宫女们垂手低头，活像一根根木俑。

萧染白觉得自己需要给刚才的走神找一个借口：“呃，我……臣妾方才在想，皇上为何如此关心臣妾。”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啊？”萧染白没想到皇帝会认真回答，还是这么个标准的答案：“他是受过男德培训吗？还挺会哄人。”

但为什么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萧染白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想了，夸奖叼球回来的小狗狗一样夸道：“说的不错，臣妾听了很高兴。”

皇帝伸手将萧染白腮边的乱发掖在她而后，慢慢道：“以前的你，从不曾问我这些问题。”

咦，像“你有多爱我”“喜欢我哪点”之类小问题，不是情侣夫妻间常见对话吗，难道她又被言情小说骗了？据说写言情写后宫的作者大多都是单身狗……萧染白不着四六地乱想，心头却一阵悸动，她抬起手，抹一下眼睛，擦掉一手背的泪水。

她茫然地看着手上的水痕：“我，哭了？”

皇帝松开发丝，温柔地捏住萧染白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双目相对。

萧染白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一双颜色很深，黑得像夜空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极平静，波澜不兴地对她轻声道：“你不是萧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