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萧染白。”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劈得萧染白的身体下意识地想抖，但理智提前一步告诉她，现在皇帝正捏着她的脸，会轻易感受到她的心虚，于是硬生生克制住本能的反应，直视着皇帝，用同样温柔而淡定的语气讲道：“皇上也发现臣妾的不同了吗？”

“午夜梦回，臣妾照见镜中人，只觉不真实，仿佛此间才是梦间。”

萧染白翘起手指，拭去眼角残存的一滴眼泪，哀哀一笑：“臣妾用了整整六年才明白，原来不是人在梦中，而是我变成自己想象不到的模样。”

“臣妾怀念过去的萧染白，可是，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萧染白把带着湿痕的手指搭在皇帝捏着她下巴的手上：“那皇上呢，皇上有没有变？是否还愿意为臣妾捕获一只花丛中的蝴蝶？”

萧染白拿出表演功力，念唱做打，又巧妙点出两人往事，努力把自己塑造成突然醒悟的深宫怨妇形象——只要能打消皇帝的怀疑，她不怕被人嘲笑哀怨。

一个东西，看着像羊，吃起来是羊肉味，那它就是羊。

一个人，长得像萧贵妃，还有萧贵妃的记忆，那她不是萧贵妃还能是什么？皇帝毕竟是古人，萧染白就不信他也看过网络小说，贫瘠的思维能想象到系统啦穿越啦这么离奇的事件。

皇帝果然松开了萧染白：“忧虑过重不利身体。只要贵妃还是孤的贵妃，孤自然允你平安。”

不论之前问候，中间突然发难，还是此时抹去猜忌，皇帝的表情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平稳得可以与死者的心电图媲美，已然可见上位者的城府，让萧染白大为感慨：“这人是不是面瘫啊。”

成功恭送走皇帝，萧染白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朝宫女招招手：“吓死我了，快拿些点心来压压惊。”

安安连忙安排小宫女跑腿，加急从御膳房端来满满三盒点心零食，一盒是捏成各色花样的面果子小包子，一盒堆成小山的五色蜜饯，和一盒奶油做的泡螺。

蜜饯包子司空见惯，倒是酥油泡螺让萧染白尝个新鲜，忍不住回想起一本奇书，边吃边哼道：“终是金莲长得俏，大郎含泪喝了药。”

萧染白吃得开心，旁边倒茶水的安安也大为欣慰：“娘娘早应如此向皇上剖白，之前过于要强，别人瞧着，哪里知道娘娘在伤心呢？”

萧染白去拿泡螺的手停在半空，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安安：“你刚才说我过去一直要强？”

“是啊，娘娘哪怕在六年前最危急的时刻，都不曾在人前示弱。”

安安讲完，吃惊地发现贵妃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用小毯子包好放进食盒里，别让路上的风吹凉了。”

安安小心裹好食盒，劝道：“这汤让奴婢送去吧，娘娘要是受了风寒才是大大不妙。”

萧染白站起身，揉揉久坐而酸麻的腰：“亲手熬的汤，亲自去送，才见诚意。唉，是我错了……”

她也不想变得勤快，奈何经过安安无意的提醒，她猛然醒悟自己犯了此地无银三百的失误，而这么一想，皇帝临走时的话就变得大有深意。

“皇帝也许还在怀疑阶段，也许已经肯定我不是‘萧贵妃’，但是不管我发生什么，又是什么来历，他并不在乎，他只要一个老老实实呆在后宫的‘萧贵妃’就够了。”

温柔美貌是假象，无情才是皇帝的真面目。萧染白哼哼：“无情人啊无情人，萧贵妃，萧娘娘，你也不是个笨蛋，怎么就没识破他的本性呢？”

也许，正是因为了解，所以萧贵妃从来不问“皇帝为什么关心我”之类的问题……

一连嘘寒问暖，小心献殷勤了三天，萧染白自觉表现到位，足够向皇帝证明自己只是个“老老实实的痴情贵妃”，皇帝也再没有其他异常反应，还劝她保重自己，她才松口气，准备为修炼《一心锻骨》腾出时间。

“浪费我三天啊！我和皇帝明明没见过几面，他怎么就猜到萧贵妃的里子换了个人？以后再也不骂小说里的霸总是笨蛋了，霸总聪明起来，根本不给其他角色活路呀。”

萧染白坐在床上，裹着厚重被子，用暖炉温热膝盖。在宫中来回奔波，以萧贵妃的身体，着实吃不消，现在才白天，腿上已经开始发痛。

“我常年服药，已经产生抗药性，药物的计量越来越大，也逐渐压不住疼痛，看来得等练成一心锻骨后借助灵气改善。身上一疼，精神涣散，做什么都不能全心全力，所以我练功也是完成任务的重要一环，不算耽误时间啊。”

萧染白给自己找到充分的理由，放下暖炉，喜滋滋盘腿坐好，按小册子上的要诀运行灵气，引导它们在身体里流动。

就像新手上路，第一次摸方向盘总归有些手忙脚乱，萧染白尝试几次，勉强聚合起一小股灵气，正试图驱动它们，安安进屋汇报：“娘娘，太后传见！”

萧染白憋着的灵气一下散了。

太后少有召见萧贵妃的时候，这回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要见她。宫女们不敢懈怠，挖空心思为萧染白准备衣饰，穿雪白淡紫嫌素，不够庄重，碧绿鹅黄又怕太艳，招了太后的眼。忙忙活活好容易穿戴整齐，安安几个大宫女又去催轿子又去点路上用的手炉，趁此时萧染白身边人少时，一个小宫女端着蜜茶送给萧染白，在靠近萧染白的短暂瞬间，她近于无声地急速说道：“娘娘小心，有人告状！”

有人告状？谁？告的什么状？你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在我的宫殿里还要这么小心地提醒我？

小宫女短暂的一句话，带出萧染白十万个为什么，但她来不及想通任何一个为什么，安安已快步走来：“轿子备好，请娘娘出门。”

慈宁宫，怒气冲冲的太后。

萧染白一进宫门，看见坐在上首的太后，和分坐两旁，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妃嫔们，就知自己遇见大麻烦了。

“臣妾拜见太后，太后千岁。”

萧染白弯腰礼才行了一半，太后重重地拍打扶手，迫不及待尖利叫到：“把这个狐媚子拖出去！让她跪在雪地里，跪到知错为止！不许通知皇上！”

“是！”

萧染白一脸懵逼，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强行按进裹着冰碴的雪地中：“等等，你们说清楚，我犯了什么错？！”

难道是顶替萧贵妃的事情被太后发现了？不，以太后的恨意，要是知道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还不得开心地蹦起来，马上下令处死她这个妖孽。

欺压宫女？逼芳昭仪跳楼？把御膳房吃垮了？萧染白好汉不吃眼前亏，认真回忆自己这几天干的好事中有哪件可能触怒太后

哪件都有可能，哪件都不像……萧染白昏昏沉沉地想，身上好冷，双腿好痛，其实她根本没做错什么吧，太后只是想寻个由头折磨人而已。

丧子之痛呵，太后要把自己的痛，一点点报复回来啊……

她快要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