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日常被媳妇参本子》
文/三楚暮
第一章
今日太子跪了吗?
这是当下最时兴的话题,已经沦为了整个盛京城的笑谈,赌馆里尬东西的赌注。
是的,今日太子又跪了!
自打皇帝新成立了谏书楼,选入了一批新人之后。
自此,勤政殿门口日日都能见着跪成一根麻秆的太子。
谏书楼,意在劝谏。
劝谏为君的德行、为官的品行。
简而言之,谏书楼各员的职能和历朝的史官差不多,只不过他们多了一项任务在身,不仅记录皇帝、太子、各宫日常诸事,还要监督。
盛京城尚处炎夏,这会儿正赶上晌午日头最足的时候,待在屋里都让人觉得闷热,精神困顿。更别提烈日当头还跪在鹅卵石路上的当朝太子了。
太子身边的宫人都已经记不清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回了。
好像他们天天都陪着太子来勤政殿门口报道。
太子跪着,他们也得跟着跪。
此时的太子殿下,面色阴沉一动不动的跪在那,膝盖都麻的没感觉了,心里头憋着一股火气没处发泄。
他的斜后方,有人举着一柄伞慢慢走了过来。
“殿下,查到了。”蓝衣男人半跪下来,衣着素朴,腰间佩剑,面对姬夙态度恭敬又谦卑。
——是姬夙的贴身侍卫。
徐巍递过去一张纸。
这是徐巍收买内侍从奏折上模仿着字迹誊抄下来的。
上面娟秀的字体,小而工整。
看起来不像个男人写的,反倒有种女子的内敛秀丽。
姬夙一把抽过信,愤愤然,“妈的!让老子看看是哪个鳖孙日日参孤!”
信上短小的一行字:“太子昨日爬狗洞出宫,乔装改扮,至御街红湘院一游!昏哉堕哉!”
……
落款谏书楼官员的名字是,
裴钰。
“原来就是这个鳖孙日日参孤!”姬夙气得把信撕碎了,一把扬了出去。
徐巍看了眼勤政殿门口的日晷,然后说,“殿下,您跪了已经一个时辰了,到时间该晕了。”
徐巍自觉地伸出臂膀,准备接着。
下一刻,姬夙闭上了眼睛身子后倒,稳准的躺在了徐巍怀里。
这是他们的老把戏了。
宫人有眼色的立刻高喊,“不好啦!太子殿下晕倒了!”
不一会儿,勤政殿里面传来皇帝的暴喝,“抬回去,让那小子死远点!别污了朕的大门口!”
徐巍怀里晕倒的姬夙,皱着眉头,啧了一声,“老头,脾气还挺大!”
徐巍道,“殿下,您敬业点。”
“行。”姬夙嗤笑了一声,之后头一歪,乖巧装晕。
徐巍把伞给宫人举着,自己一把抱起姬夙往东宫走。
“殿下。”
走在路上,徐巍突然叫了一声。
“……”
姬夙闭着眼没搭理。
他得敬业,不能让他家老头知道他假装。
“您胖了。”
“……”
徐巍还掂了掂,“沉了许多。”
姬夙忍无可忍。
“你他妈的想做太监?”
徐巍果断闭了嘴。
给太子撑伞的宫人都默默的低了下头,他们啥也没做错,咋就成了太监?
回到东宫。
伺候的宫人都知道太子怕热,早就在内殿支了铜盆放满冰块熏得凉爽,姬夙一下子就精神了。
天天这么去勤政殿报道,他膝盖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青紫叠加一片。
徐巍把他放到床榻上,翻出木匣里药膏熟练的给他擦洗涂药。
姬夙按着青筋暴起的额头,此刻心情极度暴躁。
“你说孤是把那日日参本的鳖孙一刀阉了好呢?还是碎尸更解气呢?”
徐巍沉默了一瞬,似乎在认真思索太子的问题,片刻后道,“依属下看,还是套个麻袋打一顿吧。”
似乎觉得这个惩罚太轻,姬夙皱了下眉,不悦的道,“他是你亲戚?”
“不是。”徐巍手上涂药的动作轻柔,声音却低如洪钟,“闹的动静大了,皇上肯定知道,于您不利。况且死了个新选的谏官,还是针对您的那位,传出去会引起诸多猜测,对您的名声不好。”
姬夙手背到身后拄着床榻,面上带着两三分自嘲的笑意,懒洋洋的道,“孤还有名声可败?”
草包太子。
常去青楼染上花柳病的太子。
爹不疼没娘爱的孤儿太子。
……
骂他的说辞可太多了,都不带重样儿的。
徐巍沉吟了一下,旋即点了下头,诚恳道,“也是。”
“滚!”姬夙一脚踹翻了徐巍。
其实药也涂完了。
徐巍封好药膏,掸了掸太子踹在他胸口的脚印,起身把东西放回了原处,等着明天再用。
姬夙一直看着他动作,等到徐巍停下来看着他的时候,才冷笑了下说,“孤要去谏书楼瞧瞧那鳖孙长得什么狗样。”
“今日裴钰不当值,休假回家了。”
“?”
这意思就是,今儿没人再监视他,明个不用跪了?
姬夙突然心情有点好,挑了下眉梢,悠然道,“那就出宫去堵他。”
徐巍:“那属下去准备麻袋。”
.
街巷口,一辆低调素朴的马车缓缓转入,停在了一家府邸门口。
裴家是新搬来盛京的,当家主君裴即白是新入职的正四品兵部侍郎,之前在月州任职,后因在月州赈灾中有功,被皇帝赏识,调来了盛京城当值。
车内是他家的小公子,受父亲的恩荫也被皇帝任职,新入职谏书楼。
此时,车里坐着的小公子身子软软的靠在车壁,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马车停下,车夫等了一会。见里面人还没动静下车,忍不住出声道,“公子,咱们到家了。”
“好。”裴钰立刻睁开眼睛,眼神里没有半分困倦。
他刚才没有睡着,只是在想事情,出了神。
经车夫提醒,他这才缓慢的下了马车。他的腰前两天受了伤,不能使力,就是这么平常的走路都会疼。
父亲应该还在忙,母亲知道她回家大抵也不会兴奋的出来迎接。
裴钰扶着腰步履缓慢的走着,低着头,心里淡淡失落。
正在此时,响起一个雀跃的女声,爽朗的笑,“公子!”
裴钰闻声抬头,看过去。
那是他的贴身丫鬟——水清。自小陪着他身边一块长大的,虚长他两岁。
水清在遥遥地看见家里的马车转入巷口的时候就已经欢喜的不行了,此刻飞奔上前,发现裴钰脸色透着苍白,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又瘦了一圈,真真是棱角分明,下颌线锋利的都能切菜了。他艰难的扶着腰走路,水清心疼不已,“怎么了这是?”
裴钰笑笑,云淡风轻的道,“没事,腰闪了一下而已。”
“怎么就不小心点呢。”水清忙扶着他,满心怜惜。
“我父亲母亲呢?”
“主君在宫里,夫人……”提到裴钰的母亲,水清停顿了一下,才说,“今日府里洒扫,夫人在监工。”
裴钰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但他肩膀耷拉着,水清能看得出他兴致不高。
顿了顿,补了句,“夫人是知道公子今日回来的。”
裴钰没说话。
沉默一直到走进府里。
“啊!”直到他仓惶的惊呼了一声,才打破了沉默。
他这一声叫唤,带着两三分女子受惊时不自觉发出的软糯的嘤咛。
他急忙捂住了嘴,一向沉静的眼眸终于有了点生动。
小厮提着水桶,走台阶的时候磕绊了一下,没拿稳,一桶水泼了过来,洇湿了他的衣摆。
水清训斥道,“怎么干活的,往主子身上撞,都瞎了眼了不成?”
小厮赶忙撂下水桶,跪地叩头认错,“公子恕罪,是小的眼瞎。”
裴钰没责怪,好脾气的道,“起吧!无妨,我回房换套衣服就好。”
等走远了,水清忍不住在他耳边小声嘟囔,“姑娘你就是脾气太软,才会让人觉着你这人好拿捏,平白受人欺负。”
裴钰侧头看了水清一眼,没再学男声故意放低放沉了嗓子说话,用了自己原声,轻声细语的道,“别叫我姑娘了,叫母亲听见要不高兴的。”
她原本的嗓音温柔,和人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水乡里出来的姑娘,说话像糖藕一样,总带着丝甜糯。
其实裴钰不叫裴钰,那是哥哥的名字。
她叫裴纾。
是裴家的二姑娘。
裴家大房,也就是他们这一支,孩子少人丁薄,只一男一女。
她的哥哥叫裴钰,而她只是裴纾。
哥哥不愿意进京做官,可这是皇命,不能抗旨,否则全家人脑袋就叽里咕噜的全掉了。
在进京前一晚,哥哥跑路了,没和她们打一声招呼,就趁着夜,悄无声息的收拾了包袱细软走了。
为了家族,她不得不接受父母的安排,一朝命换,她不得不卸去红妆挽起墨发,替兄入朝为官!
自此,这世上恐怕再无裴纾此人了!
她也再不能正大光明的和闺友游船玩乐,说私房话,做女子该做的事。
她只能日日对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混在男人堆里吃睡,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着恐被发现身份。
可这些都不是最让她难过的。
最让她伤心的是,她的婚事因此取消。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那个她从少时起便一直仰望了八年的男子在一起,永远都不配站在他身旁。
因为她的母亲给林家送信,说。
裴家的二姑娘裴纾,病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