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苏念瑶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向来高傲的男人,如此忸怩拖拉的姿态。

昔日里他向来是雷厉风行惯了的,果断得?下刀也不立马见?血溅的那种。

今日的他倒是表现得?有点奇怪了。这么简单易懂的事情,还需要他一遍一遍地重复问询,难道在他眼中,她苏念瑶是脑子那么愚笨的人吗?

“你是不是对我不可自?拔了,想让我对你负责啊?告诉你,这不可能哦!”无计可施之下,念瑶下意识就学会了周妖物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不过不同的是周妖物总是不厌其?烦打?趣着让她负责,而她现下只得?反过来挑衅骆奕承。

果不其?然,骆奕承听到这番让人恼羞的话,顿时滞了一滞,随后反应比当初的念瑶激烈一百倍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简直荒唐!!!”

骆奕承按拍了一下惊到了马,随即又过分?激愤,激愤得?整张脸都恼红道:“不就和离么?!我现下就签!!吃亏的是你!!”

他一边气愤着,一边已经?接过了念瑶递前?来的纸笺,又摸索了一下身上并没有带笔或印鉴。

念瑶看出来了,可不允许这事情推动到这一步了,就这么搁浅住,于是主动大步上前?,抓住他的指头朝指腹咬了一下,等?鲜血流出来的时候握住他的手指往文?书末尾按下了指印。

完了她不等?他反应,就立马从他手边夺回和离书,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骆奕承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是想伸手去抢夺,但旁边的周琅琛已经?将力臂架了过来,抵住他上前?的动作。

尽管骆奕承也不是个单纯瘦弱的文?官,他闲暇时候也会练武强身且有一定武力担当的,但此时与周琅琛一比,竟然撼动不了对方。

周琅琛只是简单伸出一条力臂,含笑怡然地站在那里,他竟然挣脱不掉他的禁锢。

然此时大街边传来一阵哭嚎声,两男子回神之际,他们身畔的那个女子已经?飞奔过去。

原来方才?被?曹衔勋一脚踹飞的那个小孩,此时开始口吐白沫,沫中还带了血,一个劲儿不停地痉-挛着。

念瑶飞快地跑前?去,将一众嚎哭围拢的家?属拨开,以免里头透不到气。

她蹲下身子飞快地撕着衣袍,想用身上的衣袍团成一团塞进孩子的口中,免得?她无意识咬断自?个的舌头。

但似乎来不及了,在孩子下一个激烈摆颤,牙齿即将咬住舌头之际,苏念瑶强行撬开小孩的嘴,将自?己细嫩光滑的手腕伸了进去。

在场的情景不禁让荫翠大街上的人揪心,苏念瑶皓白娇嫩的手被?孩子一咬住,殷红刺目的鲜血立马从小孩嘴中流出。而念瑶也只是皱紧秀丽的眉头,闭了闭眼,就紧接着往外紧急催促道:

“快!!谁脚程快,赶紧去请大夫!!”

苏念瑶话音落下没过多久,大街上看戏的人开始手忙脚乱想着最近哪里有郎中大夫,骆奕承还在自?己过往经?历过的一幕似曾相识的经?历中回神,转身想策马去请大夫,便发现刚才?一直站在自?己旁边抵住自?己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然后,他骑上的马还没走几步,那黑衣男子便扛着一个人,从半空降落。

“快去救小孩!!”

周琅琛也很?难得?地紧张了起来,他一拍自?己扛来的大夫,示意他去看症,然后自?己也撕下身上的衣袍跪伏在念瑶身旁。

时间?在瞬息呼吸间?过去,经?验老道的大夫朝小孩施针了一会,孩子终于安定下来,四肢和身躯也不再颤-挛了,口中松了下来,念瑶的手腕终于得?以开脱。

念瑶血迹斑斑的手腕甫一从孩子口中滑落,周琅琛立马用撕下的软布包裹住她的伤口,替她按压着不让血流继续溢出。

这期间?曹衔勋打?算离开,却已经?被?骆奕承斥出人马将他们围捕起来了。

周琅琛隔着细软布感?觉得?到里头按压住的手腕,是那么地纤细瘦弱,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掰断一样。

可方才?这小家?伙简直连脑子都没过,就把自?个细皮嫩肉的手往人家?嘴里塞了。

她就不怕会被?咬断?

周琅琛心中团起一股酸结,上挑的眼尾微微泛红,邪俊的面容倒是破天荒头一回地肃穆紧张。

苏念瑶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紧张什么,顿时只感?到好笑。

骆奕承一边在这头看守着曹衔勋,不让他作怪,一边看着那头黑衣男子替苏氏按住的伤口,一些曾经?的过往便历历浮现眼前?。

那会儿骆奕承刚踏入官场没多久,担任的官职是大理寺丞。那会儿他还是永阳侯府的庶子,地位不高,在朝也没有显赫的娘家?人可以依靠,在朝入了官职如若想继续往上爬获得?地位,那就必须践踏在腥风血雨里。

所以那会儿交由他手中的几桩案子,一个是他同门的师兄,一个是他考上举子之前?的老师,他都咬着牙办理了。

虽然他的同门师兄和以前?的老师确实犯下过错,但那过错罪不至死?,那时他却为了一些政治的原因不得?不作出快狠的决断。看着曾经?活生生在他身边的师友,皮肉分?离时的哀嚎,五官被?剐时震得?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他第一次而也是唯一的一次癫疾发作,晕倒在大理寺衙门外。

那时幸好苏氏每天的那个时候俱来衙门给他送糕点,恰好就遇上了。

他已经?不记得?太多片段了,就是自?个浑身抽搐发冷昏倒在地后,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和分?崩离析的,后来眼前?就撞进了她明艳焦心的面孔。

苏氏撕下身上的衣物团成一个大团让他咬着,他只记得?在挣扎过程当中,他似乎也伸手抓伤过她一下的。

他记得?她在他耳边低低柔柔地说了许多安抚的话,具体是些什么话他已经?记不清了。就只记得?当时她的话让他莫名心安。

后来大夫赶到,把他救了过来。他每月总会在固定的日子里失眠,心神不定,不愿意入睡其?实也与那几桩案件有关,那成为了他的心疾。

再后来他看似已经?将那几桩案件忘了,其?实那些事早已刻进他脑子深处,迫使他用更强悍的手段没日没夜地工作,来忘怀那些过往,胃病久而久之也这么落下了。

不过这些年来如若不是苏氏一直在他身边小心地照料着,他最躁动不安的月头那几天执拗地想着法子陪着他,夜里给他熬安神汤,调安神茶,烹安神香,又为他按穴位,他很?大可能落下的疾症更加严重。

他明明是能感?受得?到苏氏的真诚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又总是为她年少时无意间?朝他说出的一番言辞,就总认为她另有用心,像那个当初逼死?他娘的妖孽姨娘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她如昔日一般冲到那小孩身边去,更是毫不顾及自?己,毅然把手伸往那娃口中的样子,看着她细嫩娇气的皓腕被?咬出了深深的痕迹时,其?实他心中的疼惜程度不会低于立在她旁边的那个黑衣男。

但如今他就真的只能够巴巴地相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旁的男子给她细致地包扎,就因为他已经?签下那一纸和离书。

不过即便他没有签下那和离书,以他在她面前?一贯傲娇的态度,兴许也还是会把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起来,顶多是黑着脸一边骂她一边帮她包扎而已。

他方才?其?实足下也行动了,想凑过去看她的伤口的,但他看见?她看她旁边那个黑衣男时的样子,就觉得?刺眼得?很?,心里难受强烈的排斥感?令他不由自?主就想远离那二人。

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那孩子一醒来,看见?瑶台茶肆的仙女姐姐就在她面前?,柔弱无力地又捏紧念瑶的衣摆,生怕她离去一般。

“姐...姐姐...米...米粮不够...不够的话...宝儿这还有一个糖泥人呢...”小孩一手颤颤地抹着嘴角的血沫,一手往怀里摸索了好久,终于摸出一个从层层叠叠的小帕子小心包起来的糖泥人。

可以看得?出这泥人保存的时间?相当久了,以致上头糖已经?发白变质,不能吃了。

小孩弱弱地“呀”了一声,立马伤心起来道:“娘绣几个晚上荷包给我买的糖泥人...我还舍不得?吃呢...怎地就...就...”

说着她拼命揉着眼睛呜咽起来。

念瑶的心柔软得?不行,她一把就接过小孩手中那只已经?变坏不能吃的糖,然后揉着她脏乱的额发对她道:“没事,你叫宝儿是吗?姐姐很?喜欢这糖泥人,姐姐一会就跟宝儿回去给太爷沏茶好不好?”

小孩听了,惊喜地瞪大了还泛有泪水的眼睛,拼命点着头。

念瑶这时小心将那糖泥人重新用帕子包起来,好生珍藏在怀中,才?站起一步一步朝骆奕承的方向去。

等?她走到骆奕承和曹衔勋面前?,面上的表情就又换了另外一副。

她鲜少表情如此严寒,冷着声音站在骆奕承跟前?道:“让他去给宝儿,还有宝儿的爹娘叔伯跪地道歉,并且赔偿他们所有的损失,以及汤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