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不久之前，安娜送来的咖啡已经凉透，最后一点余温也被寒夜吞噬，消失殆尽。

每次姜归去外地拍戏，厉司南下班的时间就会愈来愈晚。

他逐渐发觉，没了温软的大床就算是用最好的被子也是冰冷异常。

办公室的门敲响，安娜推开门，向他说：“厉总，到点了，我下班了，您也早点回家吧。”

厉司南抬头，而后看见门被合上，一方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他想起，姜归说得，想他了。

如同猫儿撒娇，在心尖轻轻抓挠，着实磨人。

寂静的环境突地响起来电铃声，他下意识去瞧，不是想见到的俩字，接起来，那边比他更先说话，中气十足。

“厉司南，你上次说得带姜姜回老宅过宴，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怎么还见不到你们俩？”

厉邺语气颇有不满，厉司南甚至能想到他两道剑眉狠狠深皱的样子。

“爸，姜归去泗安镇拍戏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回郁城。”

“泗安镇啊……”厉邺停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那个地方治安可不太好啊，前段时间还出了杀人案，姜姜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那儿可不安全啊，你怎么不一起跟过去照顾她！”

语罢，厉邺仍然对厉司南没有一同去泗安镇照顾姜归的事儿颇有微词：“姜姜是你的媳妇儿，虽然当初你也是因为时韫那个狗东西才娶了姜姜，但三年过去了，感情肯定都有了……”

“司南！姜姜是不是又去拍戏了？你跟她说说，家里有钱，养得起她，别让她天天跑这儿跑那儿，怪辛苦的！”

一道年老但沉厚的声音打断厉邺的话，是厉老先生，话里话外都是对姜归的疼惜。

“爸，您怎么还没睡？”厉邺显然对老先生的突然出现有些讶异。

“你把手机拿来，我跟司南聊聊！”

厉司南听见厉邺无可奈何的叹息声，接着听筒里便出现了老先生清晰的声音。

“司南啊，你和姜姜都结婚三年了，什么时候打算给我生个乖孙啊？”老先生开门见山。

这件事老先生明里暗里提过很多次，厉司南不善于和老先生转圜，姜归八岁就在老先生身边长大，却是能把老先生哄得笑容满面，是以，每次这个问题一来，都是姜归冲锋陷阵，把老先生哄得服服帖帖。

这次，姜归不在，厉司南照葫芦画瓢，道：“爷爷，姜姜还年轻，怎么都像个孩子……”

“你别学她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她嘴甜能把我这个老东西哄得服帖，你又不能，你一天到晚闷不做声的，也得亏姜姜这丫头心善，能包容你这个脾气……”

厉司南哑然失笑，竟是无言以对。

那端，厉邺想是听不下去，插了句话：“爸，您别说了，姜姜现在是大明星，不让结婚生孩子的……”

老先生立刻回怼：“什么不让结婚生子！我这把年纪了，不知道还能撑几年！厉时韫那个混账东西我是指望不上了，就望着姜姜能生个和她一样乖的孙孙给我抱抱……”

“爸，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厉司南抿唇低笑，想起姜归说得，老人就像小孩儿，脾气很倔，得哄着，不然没办法。

可除了姜归本人，厉家上下没一个人能拿捏好这一点。

再被老先生念叨了听惯了的那几句，电话终于挂断，厉司南放下手机，屏幕没关，壁纸是姜归的一张红裙写真照，媚眼如丝，着实勾人。

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和老先生一样的想法，想让姜归生个和她一样漂亮的小家伙。

……

“阿嚏！”

“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正是一场夜戏，拍女主夜过路边的一场特写，姜归穿着朴素的旗袍，勾勒出曲线优美的身材，发丝随意挽起，虽是未施粉黛，但骨子里天生的妩媚却是令人心驰向往。

坐在摄影机后面的于逸凡连忙起身，向姜归的方向走来：“天气却是有点冷，你再坚持坚持，一会儿拍完了，我给你冲一杯冲剂。”

于逸凡丝毫不加掩饰的关怀引起了周围工作人员意味深长的目光。

姜归轻轻摇头，语气平淡而疏远：“不用了，谢谢导演，继续拍吧，别因为我耽误了大家的工作。”

于逸凡深看她一眼，转身回到了机子后面。

画面里，先是夜中清冷的江岸，再昏黄的路灯，最后出现孤伶的女主，她在河边渡步，神情有些慌张，过了会儿，她如同狐狸一样的漂亮眼睛里，有什么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心和释然。

姜归沉浸在女主的世界里，这一段是心理描写，女主阿佩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十六岁就卖给了丈夫，她长相姣好，邻居四周的男人都忍不住对这样漂亮的女人多看两眼。

偏偏丈夫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他常在醉酒后殴打阿佩。

阿佩苦不堪言，在一个夜晚失手杀死了朝她举刀的丈夫，事后，领居东吴帮她掩盖了事实，并让她对外宣称，丈夫是由于喝醉酒跌入河中溺水而亡。

今夜是阿佩丈夫的头七，她不敢独自一人带在那个杀死丈夫的屋中，所以跑了出来，一路上，凉风席心，阿佩的心理，从害怕，恐惧，到冷静，平淡，最后到委屈，到解脱。

所有的情绪，全然落进了姜归那双眼睛里，层层分明，以至于这一段结束以后，在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沉浸在阿佩纠结的心理中，没有回过神。

“好！”

于逸凡的惊叹声骤然响起。

如同一颗石子打破了沉静的湖水，众人纷纷惊醒，面容无不掩饰对这段戏的赞叹。

于逸凡拿下耳机，拍拍手：“今天就到这儿了，大家都收拾东西离场吧，明天再继续。”

姜归收回快要滴落的泪水，于逸凡朝她走来，毫不掩饰地欣赏：“不错啊，姜归，我之前看网上对你的评价都是花瓶，没想到你在演技上有这么棒的天赋！”

拿着外套跑过来的lili也是一脸兴奋：“对啊，姜姐，刚才那一段真的太棒了！你简直就是寡妇本妇！”

姜归接外套的手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揍lili一顿。

她披上外套，余光瞧见在休息区的韩可，今天没有她的戏份，但她还是来了，可很明显她想看得不是姜归近乎完美的表演。

所以，姜归对上她的目光时，她下巴微抬，目光含笑，是赞叹，也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