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夜中，有什么在低低娇咛，宛如落进江池的石子，微微涟漪，一圈一圈荡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亮光，麻雀接连飞来，立于电线杆上，绵延伸展，宛如一条深色的围巾。

鸣钟声音清响，麻雀扑翅而散。

后知后觉，是天明了。

深谙的屋内，一股挣扎过后的闷热，素手伸出被子。

暖灯亮开，如同印章的错杂痕迹显出来，宣扬着某种占有谷欠。

姜归迅速滚了回去，如同幼兽寻找到了温暖，蜷缩着身体，紧紧挨着穿着浴袍的厉司南。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些许哑，些许疲。

敲着键盘的手停住，自然地掖了掖她后背的被子，将她光洁的肩头遮盖住：“昨晚老爷子打来电话，让我过来照看你。”

姜归闻言，眨巴眨巴眼望着厉司南流畅的下颚线条，意味深长道：“噢，是这样嘛？”

她伸手，去触碰男人的脖子，平稳的心跳，仿佛和她一致。

细腻的触感游荡在脖子周边，甚至还壮着胆子描绘着他凸显的喉结。厉司南眸光微谙，一只手将笔记本关上，另一只大掌轻轻捉住姜归调皮的手指，放置嘴边，温柔地轻吻，低叹：“卿卿，你总让我没办法。”

姜归觉得痒，收回手藏进被窝，搭在厉司南的腰上：“可你总是有事瞒着我……”

厉司南听出她语气里的委屈，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揽住她的肩头，低醇的声音便在房间里荡开。

“卿卿，顾祸只是我在国外读大学时的学妹……”

“我知道，而且她还是佳佳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姜归轻轻闭眼，脑海里倏尔出现四年前，她周末照常回老宅，却见厉司南身边站着高挑妖娆的顾祸。顾祸眼中闪过惊艳，偏头略带亲昵地对厉司南说：“厉司南，她好像一只小狐狸啊！”

那时，厉司南回答的什么呢？

姜归没听清，只是目光，厉司南回应顾祸的亲昵，温和一笑。

肩头的大掌收紧，将她揽上心头，厉司南低沉轻柔的嗓音和炙热心跳离得更近。

“卿卿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我和时韫的关系那么恶劣吗？”

“为什么？”

肩头的手开始把玩她微卷的发尾。

“因为，最初妈妈想带走的孩子是他，可最后到机场和妈妈一起走得人却是我。”

她揪着厉司南浴袍领子的手顿住。厉时韫从小就是个脾性乖戾，执拗任性的家伙，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厉时韫一觉醒来，发现被带走的孩子不是自己，却是厉司南时，该是如何的哭闹。

“妈妈是个温柔的母亲。时韫小时候有点任性，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在妈妈面前表现得乖顺。全家上下都叫我和时韫，少爷，小先生，再亲近一点也只会叫司南，时韫。可妈妈会很温柔的叫我们，哥哥，弟弟。”

“等我拍完这部戏，再带我去见见妈妈吧。”姜归撒娇地蹭了厉司南，她能听出厉司南提起厉妈妈时由心的轻柔思念，她亦是想起第一次见厉妈妈时，在她和厉司南的婚礼场上，厉妈妈端庄雅静地坐在席间，不知那时的厉妈妈已经病到哪种程度？

然她坐在那儿，因为生病而微白的脸色，依旧优雅书气的温柔神情。

姜归联想到木槿花，那该是多美好，多温暖的一个女人，她又是该多累，多疲惫，才会坚持和厉邺离婚。

姜归和厉司南结婚那天，是姜归第一次看见厉妈妈，也是第一次见到向来偏执傲慢的厉时韫，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后台角落里哭。

其实到之后，到厉妈妈的离世，到厉司南正式回国，再到那晚厉司南轻轻抱住她，略带哭音地对她说：“卿卿，我只剩你一个人了。”

姜归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厉妈妈对厉司南有多残忍，就对厉时韫有多宽容。

厉妈妈在最后十三年里，固执地把厉司南带在身边，让他艰难而缓慢的接受她会离开的现实，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到最后的麻木。

姜归忽然觉得，厉妈妈的离世于厉司南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对他的解脱。

可国内肆意生长，无忧无虑的厉时韫却在内心里埋怨着厉司南，埋怨着厉妈妈。

眼睫轻颤，姜归才觉，脸上有氵显感，厉司南温热的指腹正替她轻轻擦去：“卿卿，我从前也会埋怨妈妈，甚至有冲到她病房里，质问她，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残忍。可同时我也清楚，她不是不心疼我，只是于厉司南，于厉时韫，她更相信厉司南，更疼惜厉时韫，虽然意义不一样，但份量同等。”

“妈妈也希望她在离开这个世间前，能有个孩子陪伴在她身边。”

“如今如果我还有埋怨她的地方，可能就是我缺席了你8年的岁月，缺席了你的青春年少，也缺席了老爷子空中那个古灵精怪小姜归。”

“厉司南，往后走，我们还有很多个八年。”素手圈住了他的脖颈，柔软的脑袋埋进他的肩头，吐气如兰：“我们会有八年，十八年，二十八年，也会生一个和我一样古灵精怪的宝宝，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参与他的成长，参与他的青春年少。”

“不着急的，厉司南，你于我而言，亦是恩赐，亦是宝贝……”

还有还多话都被埋进了吻中，缠绵，深刻，姜归其实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厉司南说。

说对不起。

对不起，厉司南，关于她平时的任性。

对不起，厉司南，关于她超多超多的臭毛病。

对不起，厉司南，关于她总是先考虑到自己。

说谢谢。

谢谢，厉司南，关于渡过的岁月和微到的余生。

谢谢，厉司南，关于不吝啬的拥抱和亲吻。

谢谢，厉司南，关于无限的包容与宠溺。

好多好多话堵进了绵长的吻中，只在空隙中，她声音如蚊，道：“我爱你啊，厉司南。”

抱住她的手臂顿住，而后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很奇怪，明明厉司南什么都没说，但她却好像能听到他狂跳的心跳在回答着一声，一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