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叶死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轻轻一跳就能飘到天上。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状态，她好奇地低头看地面上已经凉凉的“自己”。

她死得并不安详，车祸发生的时候她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还报了警，想从车里爬出来时才发现自己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往下一探一手的红。

救护车已经到了，司机还有呼吸，正在抢救，可惜看情况，她是没救了。

施叶无所事事地在空中飘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她原本是要赶去华影颁奖典礼的——她家偶像虞起墨这次可是影帝大热人选，她好不容易才搞到的粉丝票！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事业粉，她居然看不到偶像加冕影帝的那一刻，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施叶长吁短叹地飘来飘去，飘到小区楼下的蛋糕房外，看到她最爱的土豆薄饼已经售罄，不过柜台边搁了一份打包好的，这是店长周妈妈特地留给她的。

她跟着一个顾客进门，心酸地发现蛋糕房的香味她竟然闻得到，戳戳土豆薄饼，也能摸到形状。

能看，能闻，能摸，但不能吃。

……当鬼可真难啊。

施叶飘到休息区，趴在长桌上看玻璃门外人流涌动的街景，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蛋糕房打烊，她突然从周妈妈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都这个点了，小叶子还不回来，就算出去玩也不能这么晚啊，哎哟。”

施叶缩了缩脖子，余光看到周妈妈的儿子从厨房走出来：“妈你就别管了，她们追星少女聚在一起肯定玩疯了，我刚看电视报导，她喜欢的那个谁拿了影帝，这还得了，我看她今晚都不一定回得来。”

“唉，这怎么能不回来呢，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险！”

“没事儿，她爸妈死后不都一直一个人住吗，你还当她是以前那个小丫头啊，她早长大了。”

“……”

施叶心想，她家虞美人就是厉害，果然拿影帝了，她终于可以瞑目了。

她闭上眼等了会儿，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坐着，又想，是不是该最后去看爸妈一眼？落叶归根，都是有道理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凭借记忆，慢悠悠飘了半天，终于飘到了一处墓园。

施叶飘到父母的墓碑前，她以为在这里会碰到很多“伙伴”，然而现实是空空荡荡，连一只鬼都没有见着。

当然也没见到爸妈。

施叶倒是松了口气，她英年早逝这件事也不好交代，最好二老早早地手拉手投胎去了，不然——她也不知道鬼会不会哭，至少她现在似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她坐在墓碑边上，又开始发呆——没错，她不想哭，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再过几天，她的骨灰应该也会被存放到这里吧，谁在给她料理后事呢？哪个叔叔伯伯，还是那个过年都不死回家看一眼的哥哥？

她漫无目的地数着地上的蚂蚁，远远地走来一个老婆婆，这个时间来扫墓的人不多，施叶抬头看了一眼，眉毛一皱，又看一眼。

这个老婆婆，总感觉在哪见过？

闲着也是闲着，她慢悠悠地飘在老婆婆身后，直到目的地，老婆婆似乎经常过来，这一头供着的有些年月了，但这家墓碑干干净净，都没积多少灰。

施叶看清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爱女戚玟贞之墓。

她认得照片上这个人，她是虞起墨的母亲，生前是很厉害的演员，还拿过影后，可惜运气不好，和丈夫一同死于飞机失事。

——是的没错，她家偶像是个美强惨，字面意思的孤儿，好在他自己争气，年纪轻轻就追平了母亲的成就，作为事业粉，她十分满意。

这么说起来——施叶转头看老婆婆，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她在新闻报道上见过这位老者，她是已故的戚影后的母亲，也就是虞起墨的外祖母。

母亲去世后，虞起墨一直和外祖母住一起，不过关系似乎并不好，成年之后他就搬出去了，据“知情人士”爆料，还是被他外祖母赶出去的。

施叶打量着此刻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神情悲伤的老者，心中默默感叹，虽然自己死得早，但父母比她死得更早，不然他们得多伤心啊。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老婆婆说：“你的宝贝儿子拿奖了，大奖，呵呵，他这是想气死我！”

施叶：“……”这是什么逻辑关系？

老人脸上露出了近似狰狞的表情：“我知道他心里没我这个老东西，他就是想我快点死！好啊，要死一起死，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他拉下来给你磕头！”

施叶：？！

卧槽，江湖传闻都是真的！是真的不和，都到同归于尽的地步了？！

可是他们不是亲人吗？而且为什么要虞起墨磕头，那架失事飞机又不是他开的。

施叶迅速站队，瞬间看虞起墨的外祖母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她心想绝对不能让这老太婆坏了偶像一往无前的未来——然而她只是一只鬼，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郁闷地在老婆婆头上飘来飘去，不多时，她见老婆婆疑惑地抬头，嘴里嘀咕着：“这么大太阳，怎么这么冷？”

施叶顿了顿，落到她身后，来回飘得更起劲了。

老婆婆大骇，起身颤着嗓子大喊：“阿贞啊，阿贞你在这里啊！”

施叶亦大骇，大白天她都能闹鬼，她好厉害，莫不是鬼中王者？！

结果不小心玩过头，老婆婆情绪一激动，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施叶：“……”

糟糕，玩大了。

一小时后，施叶跟着到医院，心虚地在病房外转悠，不妙，老人身子弱，很容易被一波带走，她虽然已经是鬼了，但还没打算做恶鬼呢，何况这还是她偶像的外祖母。

虞起墨最近都在片场，她这不是给他添乱么，简直粉丝失格！

施叶认真反思，深刻反省，突然感到一阵异常的波纹，抬头一看，忏悔的对象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墨黑的头发，精致的五官，一双浓黑幽深的眼眸看不出情绪，太近了，甚至能看清他眼中的红血丝。

……妈耶。

施叶浑身一哆嗦，直接跳到一边，用力过猛，弹到十米开外。

施叶：“……”

当然，刚才虞起墨看的不是她，而是病房里的老者。等施叶慢慢飘回来，他已经走到床边，然后施叶就看见，原本昏迷不醒的老婆婆突然猛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他瞧。

施叶：吓死鬼了！

她以为老婆婆会破口大骂，但老人见了虞起墨倒是开始端起架子，让他做这做那，把护理员的活全干了，虞起墨也没说什么，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最后他帮老人铺挺被子，直起身，静静地注视对方。

“呵，怎么，你想对我这个老婆子说什么？”

虞起墨微微颔首，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之后几天我没法过来，等病情稳定了会有人来接您……姥姥。”

不知被哪个字触到了逆鳞，老人瞬间怒目圆睁，只还未等她发作，虞起墨长腿一迈，径直出了病房。

施叶看了眼一副快要被气死模样的老婆婆，赶忙跟着虞起墨离开了。

经过方才一幕，她已经确定虞起墨和他的外祖母之间问题很大，她得想办法告诉他，他姥姥有自毁倾向，在人后骂他骂得可顺嘴，还要让他陪葬！

不过，这个外祖母可是看着虞起墨长大的，唉，还真是有点难以开口啊。

跟着虞起墨上了车，她还在思考要怎么整点儿灵异活，就听见坐在前边的经纪人盛城说道：“你今天倒是乐意过来，不过也好，省得狗仔天天编排你家那点事儿。”

虞起墨神情疲惫地靠在靠背上，语气依旧冷漠：“找人看着我姥姥，别让她联系到记者。”

盛城透过后视镜看他：“怎么回事？”

虞起墨声音很平静：“她要整我，麻烦的还是你。”

盛城：“……”

施叶：“……”

不愧是她的偶像，什么都知道！

施叶松了口气，看来是用不上她了，这样也好，人家家务事，她还是别掺和了，虽然她现在是不受道德约束的鬼。

她放心了，开始毫无负担地盯着虞起墨看，想起她最灰暗的那段时光，就是看着偶像的电影度过的，所以她对他有种莫名的责任感，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能过得好，能越来越好。

好在虞起墨争气，很好地继承了她母亲的演技天赋，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就拿下了华影影帝，后续资源也不用她担心。

等车到达目的地就告别吧，就算是鬼，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必要距离她还是要遵守的。

施叶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一阵手机的震动声，随即，一个甜腻的嗓音从虞起墨的手机里发出。

“虞哥，刚才那场戏导演夸我眼神到位呢，我和吴导说都是你教得好，嘻嘻。”

施叶：“……”这娇嗲的声音，有点耳熟？

盛城也瞥了瞥头：“舒妹蓉？你和她关系不错？”

虞起墨兴致不高地看了一眼，没有回消息，直接暗了屏幕。

舒妹蓉？施叶立刻警觉起来。这是KD娱乐正在捧的新人，虞起墨的师妹，出道至今绯闻不断，她和虞起墨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