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去秋来,贾母催了又催,总算等来了林黛玉上京的消息。

这日下午,宝璁与他武师傅去了郊外学骑马,正摔得生疼呢,就听吴茴跑来道:“刚有人从府里过来了,说二太太传话,今儿府里有客人,叫三爷回去。”

宝璁听了,先是奇怪,进而一喜,心中暗道,定是林妹妹来了。于是骑马也不学了,赶紧叫吴茴套小车来回去。

这时候,王夫人正拉着林黛玉在她屋里嘱咐说话。

“......宝玉虽顽劣,你只不搭理他,他自己没趣了,就得一会儿清静。倒是宝璁一贯莽撞,他疯起来连他兄弟都打,你可尽远着些,免得他不知轻重伤了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可不能这样被冲撞......”

只因宝璁练武,近日又痴迷骑马,到处去选了根上好的马鞭,时时带在身边把玩,所以王夫人才有此一说。

先前,贾母和王夫人得知宝璁做了雕刻工具,时常在屋里拿着小刀刻石头玩,就说过他一回,怕他伤到自己又伤别人。后宝璁固执不肯改,又一向没出过事,贾母两个才渐渐不说他了。

刻刀工具小,宝璁又不常拿外面去,王夫人倒也不太忧心。可那马鞭物什,宝璁总拿在手里,生气了甩两下,高兴了又甩两下。他即使从没打到别人,甩破些罐子茶杯的,也够叫王夫人心惊胆战了。

林黛玉一边听着,一边心中思量:这就是母亲曾经提起的两位表兄了,听说一个聪慧异常,一个却憨傻莽撞,如今听二舅母形容,都不是好惹的。她是客居,正该远些省事。

到了晚间,林黛玉去贾母那里吃了饭,大家围坐着,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小丫头们高声传报:“宝二爷回来了!”

不多久,她便见一堆丫头们簇拥了个打扮得金尊玉贵的玉童来。

不说宝玉如何形容黛玉,又如何摔了玉,惹得贾母众人都大哭大喊地去捡,宝璁一进去,却只一眼看见了退站在角落里的林黛玉。

她小小的一个姑娘,穿着素色衣裙,既年纪小,也面若秋水,神似仙娥,任是宝璁见过了多少现代风华绝代的明星,也还觉她惊为天人。

只是她本就有不足之症,面色稍白,现在又蹙眉挂着两滴泪珠,不敢哭出声来,让人看着甚是心疼。

宝璁也不先拜贾母了,只快步悄溜到她跟前,与她道:“妹妹,你哭什么,又不干你的事,你让他摔去呗!”

林黛玉一听,泪眼朦胧看去,却见眼前一张和宝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便知他是宝玉的双胎弟弟,三哥哥宝璁了。

只见他一双黑眸笑眯眯的,头上戴了个金玉冠,穿着上好锦缎做的深色骑马装,腰间别了根棕色的马鞭,其余竟无什么多余配饰了。

林黛玉正要挂着泪珠与他见兄妹之礼,行了一半,却被宝璁止住了,只听宝璁玩笑似的说道:“妹妹别为这不相干的事哭罢,宝玉那破玉一年摔的,没有上百次也有几十次了,次次摔也没见摔坏的。要我说,今儿摔坏了倒好,不然我明儿也砸碎那劳什子算了。”

“免得宝玉有事没事要拿那玉作妖!”

宝璁说的爽快,却不妨贾母那里早就捡了玉,给宝玉宝贝一样戴上了。此时众人安静下来,她便听见了宝璁后几句话,当即由鸳鸯扶着,三两步窜到他身后去,重打了他一下。

“小孩子家家!浑说些什么呢?”打完宝璁,贾母又赶紧双手合十,虔诚地念了几阿弥陀佛,与神仙佛祖告罪。

念完了经一睁眼,便看见宝璁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便又生气:“你一回来也不换衣服,也不和你这妹妹见礼,倒有空说浑话。”遂拉了他,和林黛玉正式介绍见礼。

林黛玉刚被宝璁那样一说,本还要落泪难过的心思,一时间就梗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又见贾母过来,早就偷偷擦了眼泪,此时见礼,倒也不尴尬。

等互相认识了,贾母又还惦记着宝璁的浑话,再三警告他道:“你可不能去拿你哥哥的玉玩,那是神物,就是摔不坏,那也摔不得。更何况你故意去砸?小心赶明儿佛祖听见了......”说着又住了嘴,赶紧又念了几句经,替宝璁这个小孩子再三告罪。

宝璁又不是真傻,知道贾母极重视宝玉那块玉,也不玩笑了,只转头问宝玉:“你好好的,又摔玉做什么?难道今日父亲又骂你了?”

宝玉正不高兴,听到“父亲”二字,心情更是低落,便整个人恹恹着嘟囔:“你也没有玉,家里几个姐妹也没有,如今林妹妹也没有,我要那玉做什么?”

这真是吃饱了不知饥愁,闲着没事找事作妖!

宝璁便冷哼了一声道:“今日老祖宗见了林妹妹高兴,你偏来面前摔玉,难道是见不得林妹妹来咱们家!”

听了这话,宝玉自然激动,正要生气再闹一场,却见林黛玉红着眼睛,怯生生小白兔一样站在宝璁身后,心知是刚才吓到了她,便生生降低了声音,柔了语气解释道:“林妹妹还没来时,我就日日盼着了,怎么会不高兴?”

“我只是觉得我那玉不是好东西。姐妹们都是好的,偏没有玉,我这泥一样的臭人倒有玉,叹老天不公罢了。”

贾母见宝玉念念叨叨闹不休,正要说些什么来哄他,却见宝璁哈哈一笑,道:“要玉还不简单,明儿我寻几块上好的来,给几个姐妹并新来的妹妹人人都刻上一块,到时候不是人人都有玉戴了么!”

宝玉却又说:“那怎么一样,我那玉是......”

话未说完,宝璁便打断了他:“怎么不一样?都一样,都一样!”

说着,便上前去拉了宝玉往后罩房里走,边走还边道:“前几日我还听说父亲打算最近问你功课,今儿没问,保不齐明儿就问了,你赶紧回去看两页书要紧!”

宝玉听见贾政果然想起来考问他,便心一下子提起来,也顾不得还想和林黛玉说说话,被宝璁一路扯到小书房里去念书了。

晚间,林黛玉睡在了贾母的碧纱橱里。那碧纱橱的侧门外有条小廊,不过四五步路就能去宝璁宝玉住的那后罩房。

紫鹃一边领着雪雁铺床,一边安慰林黛玉:“姑娘别多心,那两位爷每天没有不闹的,一天只闹老太太一回都算极好了......”

林黛玉坐在窗前小桌上,从窗影里看见后罩房窗纸上两个人影,全然没听见紫鹃的安慰,又有些难过起来。

下午才打定了主意要远着这两个哥哥,谁知这么一会就引得他们两个闹了一场。老太太虽看着疼惜她,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怨,后悔接了她来。

越想,林黛玉便越伤心,只是不好再显露出来惹事,便只偷偷流了眼泪又擦了。

待到紫鹃铺好了床,袭人鸳鸯都到碧纱橱看了一眼,见林黛玉已经睡下,以为她没放在心上,便各自回去伺候了。

到了第二日,宝璁收拾齐全了要去前院,出了二门却想起件事情来。

如今林黛玉来了,宝玉又不去前院念书,定要每天缠着她。

这么一想,宝璁便停住了脚步,招了个守在二门听差的小厮来,赏了他几个钱,嘱咐道:“你去向里面袭人传话。不要说我说的,就说是老爷说的,今日要考宝玉功课,叫他不要耽搁,立即收拾笔墨纸砚去找老爷。若不去,老爷便要生气!”

小厮原是疑惑,不过下人们也知道宝玉宝璁两个喜欢拌嘴,以为是宝玉又招惹了宝璁生气,宝璁要整他,便领了赏钱答应去了。

贾政当然没想起宝玉来,他近日得了几幅好画,正忙着欣赏。不过宝璁算定了,既宝玉去了,贾政看见,自然要问他几句功课。见宝玉功课不行,又自然要骂他几句,多罚他背书。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只能让宝玉忙活三五天。还得想其他办法,叫宝玉时常忙碌,没空去内院厮混。

宝璁到了前院他用的小书房,先是在院子里跟着武师傅打拳,等一套拳练完,出了一身汗,他办法也勉强想出来了。

宝玉爱在内院厮混,一是喜欢和姐妹丫头玩,二是觉得前院贾政可怕,三又觉得念书没用还辛苦。

若是他见不到贾政,也不用念书,又还有其他更好玩的东西引他,说不定他就愿意到前院了。

只是现在林黛玉刚来,宝玉见她长得漂亮又新鲜,一时间恐怕没什么能吸引他的。

想来想去,宝璁也只想到个不甚好的主意。

原文里说过,宝玉一直是不上学的,只有天见到了秦钟才愿意去家学。像宝玉这种颜狗,只见了好看的人就挪不动脚,宝璁想着找来几个俊秀比秦钟的小子,宝玉说不定就肯来了。

那边宝玉听了传话,得知贾政要问书,惊得鸡飞狗跳不说,宝璁这边定了主意,就求了王夫人要选几个新的小厮用。

王夫人本是不肯,问宝璁他原来的几个小厮是不是不听用,正要叫人拿了来问,被宝璁拦住了。

宝璁就道:“原来那几个小厮忠心得用得很,太太一个也不许赶走。只是我嫌弃他们长得不够好看,将来我带出去没面子。太太可怜可怜我,再给我选几个好看的来装我的门面吧!”

王夫人听了,顿时又一肚子气。

这个小儿子,原本就蠢笨,又有爱和女孩睡觉的毛病,好东西不玩偏喜欢玩刻石头,现在一群漂亮丫头围着还不满足,竟还想起那些俊秀小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