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宝璁年纪小,定是不知道那些糟污事情,也不知是听了哪些小子挑唆,才起了这等心思。
王夫人气得一脸黑,想要拿那些小子出气,却顾忌着宝璁不太敢。宝璁天天和那一堆小子混一起,若少了一个半个的,他岂会不知道?
赶了他的小厮,这混世魔王闹起来,老太太和老爷必会知道。
他们本就不喜自己把宝璁生了这个笨模样,若是闹起来让大家知道宝璁毛病又添一桩,岂不叫老太太和老爷更不待见她生了这个冤孽?
罢罢罢,现在这年纪,便是选来了俊秀小子,又能闹出什么事来?还是先瞒下毛病,将来早点给他选个绝色的媳妇拴住他。这冤孽!随他去吧!
闷闷气了一会,见宝璁还在撒娇歪缠,王夫人便烦躁地甩甩手,黑着脸随口应了这事。
现今王熙凤管事,这件原该叫她那里差人去办。可王夫人不想叫人知道宝璁又多一毛病,便传了周瑞家的来,亲自去选人。
谁知宝璁见周瑞家的来了,还不肯,嚷嚷着要亲自去,随意拜别了王夫人就领着周瑞家的出去了。
气得王夫人连摔了两个上好的茶杯也不消气!
一连好几日,王夫人都是黑着脸,见了宝玉也不能舒展几分,屋里的大小丫头们个个都屏气敛声,不敢出差错。
宝璁见惯了好看的丫头,又有姐妹们的天仙样子在上面远远高秤着,一时间看了多少家生子也不满意。
周瑞家的得了王夫人悄悄的嘱咐,也不敢十分规劝宝璁,又怕办不好差事,想了想,便咬牙寻了相熟的人牙子来,也不拘什么出身来历,只管叫选了最好看的小子来。
人牙子深知这些豪门大院的污糟事,只做那锯嘴葫芦拿钱办事,果然选了好些俊秀小子来。
宝璁又一一仔细看了,还不满意,周瑞家的又催,人牙子只好偷偷领了那些被抄家灭族,原是世家公子的罪奴来。
选了又选,果然找到个极好看的来。
与他和宝玉年纪差不多大,容颜玉丽,既有男孩子的俊俏,又有点女孩子媚柔。见人只微微低头,脸上一分笑意也无,一双眼眸冷冷清清的,已然知晓艰难世情。比那些天真样子,多了好几分耐人寻味的故事来。
宝璁看中了那小孩,不免要问姓名来历。
那人牙子不敢说十分明白,只含糊道:“他亲娘生的绝色,遂被贵人收去做了外室生的他。他也算有分贵人的命,享了几年好日子。后来他父亲家犯了死罪被抄了,他才成了奴才。”
“奴才去了几个富贵人家,都不敢送他过去,皆因他生的极好,脾气却臭得紧。如今少爷您若真看得上,只管领去给他新取名字就行了。”
听闻是犯官之后,宝璁知道人牙子的顾忌,便不再问详细,叫周瑞家的给了银子,把他领去了。
回了前院书房,宝璁见那小男孩身板僵硬,默不吭声的,倒觉得他这样清高好。宝玉惯是个看脸爱被虐的,只要脸够好看,越清高,宝玉还会觉得他更气质高洁、人品贵重呢!
既是拿来坑宝玉的,宝璁便要细枝末节都办周全,首先便是名字,定要想个极雅的。
他自己读书是为了科举,在诗词上一向躲懒,此时想不出好的来,干脆便和那男孩道:“你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公子,我选你来也不叫你伺候人,只有件极重要的事情叫你办。在我这里,你只要为人正直,我就不管你其他性情。”
“不过你还要读书识字学诗词,六艺也要学,茶艺杂学之类也要略懂,不需样样精通,有一样能拿出手惊艳别人就行。具体要办什么事情,以后告诉你,今日要紧的是你先给自己想个雅名,要有品格又有典故,让人能细细品味又觉得好听。”
那男孩听先前的话还觉得宝璁是个好人,待越听到后面,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他娘本是南边从小被人养着的瘦马,那些养瘦马的,就是把姑娘当作千金小姐一样养着,还教她们念书识字,又学六艺并各种歌舞手段。他也知道那些事情。如今听了宝璁这话,哪里不知道宝璁要做什么。
宝璁说完了,忽而又想起他年纪小,便又问:“你可曾念过书读过诗词的?若想不出好听的名儿,还是等我自己想想。”
那男孩气愤极了,便臭着脸,硬梆梆道:“不必,我自己想!”遂甩袖出了书房去。
宝璁见他那样大气性,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不太生气,觉得这脾气也挺治宝玉的,只扳一扳,不要太过就行。
后两日,那小男孩便给自己想了个名字,叫清霜。
宝璁便问有无诗词典故,男孩便说有的,念了句诗词“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这句诗词出自曾巩的《咏柳》,本就是用来讽刺别人的,如今那男孩有气性,便拿了来讽刺宝璁。
宝璁读着这诗句,自然也品出了点讽刺意味,只是清霜二字好听,也有品格,便定了这名字,又讪讪地叫男孩以后同他一起念书。
宝玉除了他奶兄李贵,最为看重的就是茗烟,皆因茗烟事事都顺着宝玉心意,还为了争宠时常寻些新鲜事物哄宝玉玩。
宝璁便让人故意做了个局,叫茗烟哄着宝玉认识了清霜。
宝玉见清霜气质清高又极好看,与平常所见小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然欢喜上心。他便是冒着碰上贾政危险,也要天天到前院去寻清霜说话。
初时,清霜臭着脸不理会,后宝璁便和他道:“随你或是奉承,或是清高,我只要你和宝玉故作亲近,让他天天来前院玩耍,不再流连内宅厮混就行。”
又担忧清霜真的勾着宝玉移了性情,便再警告:“只能和宝玉君子之交,引他玩好的,可不能弄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清霜本要犟起来吵闹,听了宝璁后面这话,心道原来他是为了规劝他兄弟,于是才平了怒气答应了。
清霜对宝玉面色软和了些,宝玉便膏药一样的贴了上去,虽还天天喜欢找林黛玉,却也不是一时一刻都要粘着了。
宝璁稍微收拾了宝玉,心里也畅快了一些。
记起先时说了,他要给几个姐妹们做玉戴,便从收藏的盒子里,找了四块上好合用的。用砂纸摩挲得和宝玉那块差不多样子,他又往上面刻“事事顺心,吉祥如意”的话,唯有黛玉的刻了“笑口常开,福寿绵安”。
细看了几块玉的成品,只见写了事事顺心的三块,上面浮着“运气+3”字样,而另一块浮着“健康+3”字样,宝璁便觉挺满意。
三春的玉,宝璁装在三个小锦盒里,叫晴雯领着小丫头亲自去送了。
林黛玉住的近,抬脚就能到,宝璁便打算自己揣了玉去给她。刚要去,他又想起早先收起的那几颗蜜蜡珠子,前几日已经叫丫头们编了红绳做成手串,便也寻出来一起给林黛玉拿去。
林黛玉一向喜静,才刚来了贾府,更不敢随意走动,只窝在碧纱橱里看她自己带来的几本诗集解闷。
只是那几本诗集,她在上京途中就已经看得滚瓜烂熟,再一直看,偶尔也觉得没趣,便在躺椅上发呆想起事情来。
刚来时,她以为宝玉不好相处,可几日下来,宝玉得空了就来与她说话解闷,或是与她谈论诗词,或是送她新鲜好玩的,一口一个妹妹叫着,又亲热又贴心,她真觉得宝玉挺好的......
正想着呢,门口一人进来,林黛玉眼睛一亮,一下就坐了起来,笑吟吟的,“宝哥哥”几字正要脱口而出,却又骤然梗住了。
来的是宝哥哥,却不是宝玉,是宝璁......
林黛玉尴尬地咽回了称呼,又笑着起来道:“宝璁哥哥今日怎么得闲过来我这里玩了?”
宝璁一天到晚在前院,只早上请安晚上吃饭去贾母那里,于是和林黛玉见面的时间也没那么多。
虽也相熟,但他看起来不好随意亲近,到底比宝玉生疏些。
要是宝璁知道林黛玉这么想,真是又要怄一怄宝玉了。索性他不知道,心情还好些。
宝璁只笑着拿出锦盒打开给她看,“上次说了要给姐妹们做玉,今日做得了,我便给你拿来。”
又特地指指那串蜜蜡,“这是我先前早就得来的蜜蜡原石,也是我自己做的珠子,前儿才叫丫头编成手串,从没人戴过,也给妹妹玩吧。”
怕林黛玉嫌弃那蜜蜡手串黄白黄白的像石头,还特意解释:“妹妹别看这手串现在不好看,蜜蜡原就是人越戴越会变得晶莹通透。妹妹若天天戴在手上,再过两三年去看,保管比上好的玉还好看。”
不管玉还是蜜蜡手串,都有健康加成,又特地叫林黛玉天天戴着蜜蜡手串,宝璁希望林黛玉健健康康的心思,只差写出来贴在脑门上宣示了。
宝玉和姐妹们之前怕她无聊,已经送了好东西来给她解闷。
如今宝璁又送了他自己做的来,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林黛玉一颗心七窍玲珑,只有嫌那金银俗物的,怎么不明白宝璁这礼物的珍贵难得。
林黛玉想到兄弟姐妹们个个都这样善解人意,贾母又待她如珠似宝,因丧母又孤身上京的愁苦心情便散了许多,面上笑意也更多了。
宝璁献宝一样的送来东西,还巴巴地说了许多意思。林黛玉听着欢喜,便先拿了蜜蜡手串把玩,又顺手戴上。再去拿那块小玉,见果然和宝玉的那块几乎一样,上面还刻了几个字,便轻声念了出来。
宝璁见林黛玉笑,便也高兴,解释道:“从前如何不管,我只愿你以后日日都高高兴兴,再不要有什么事叫你伤心落泪。”
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林黛玉忽然就感动地红了眼圈,有些哽咽道:“老太太和姐妹兄弟们都这样待我好,我哪里还会伤心呢?”
宝璁:“......”
林妹妹果然是水做的,伤心了哭,高兴了竟然也要掉颗眼泪。
他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