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鸳鸯正在煮茶,马车晃晃悠悠的,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动作。

探春撩起车帘一小角,车队正经过山野。道路两旁全是比人还高的灌木植物,青黄色灰绿色的枝干,密密麻麻倚靠着,枝头接连之处,隐隐约约闪着些黄色的果子。

大风吹来,那些挨挤在一起的的枝干叶子便像浪一样翻涌起来,这下探春瞧见了,远处还有座山壁。山壁上黄突突灰突突的,而在另一侧面,微微有些绿意。

不到一刻钟,风停了,浪涌也平静下来了。

探春的视线又被挡了个严严实实,瞧了好一会那不知名的植物,无趣地放下车帘,嘟囔了句:“闷也闷死了!”

鸳鸯见她小脸苦成一片,便安慰她:“姑娘别发愁,等到了新疆,出去逛逛就不闷了。我听三爷说,那边民风开放,并不限制女子出门,街上好多新奇玩意,都是咱们从没见过的。”

探春却不高兴,反而更闷了,“你就好了,能怎么逛便怎么逛,我却怎么随意出门?”

她朝后面的马车点了点光洁的小下巴,“那老太太精神好了,还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盯着我?能容我出门逛么?”

说的是朱嬷嬷,一把年纪了,却比人精还精。她是南安太妃送的人,说最懂贵女礼数和各种宴会应酬,南安太妃派她来帮衬探春的。

也不知是因为南安太妃的吩咐,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这朱嬷嬷一点到晚盯着探春言行,稍有发现不妥之处,便会振振有词地提醒探春莫要失礼,丢了皇家的脸面。

这在路上,朱嬷嬷因旅途劳顿水土不服,只能躺在马车上休息,探春还能偷得几日闲情。等到了新疆,朱嬷嬷休息好了,恐怕又会盯着她了。

鸳鸯却乐道:“姑娘怕她做什么?等到了新疆,便有姑爷替姑娘撑腰了!姑爷许你出门逛,她还能置喙不成?”

几个月前,探春还是小姑娘心态,被打趣一句便害羞得不行,但这一路上,与鸳鸯互相打趣斗嘴惯了,脸皮都厚了好几层。这会儿便只微微红了脸,反去捏了捏鸳鸯的脸,笑道:“我瞧你才需要姑爷撑腰呢!到处得罪人的嘴,没姑爷撑腰可不要被打嘴了?”

鸳鸯娇哼了一声,正要回嘴,马车却忽然趔趄了一下,停了下来。她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停下来了?”鸳鸯张声问。

坐在车辕上透气的侍书回道:“江大人传话说,有人病了,正请大夫看诊。”

鸳鸯奇怪道:“也不知是谁病了,这么大面子,让车队都停下来等。”

探春摇摇头,“是谁病了都无妨,毕竟是条人命。恐是有些严重吧,不然江大人也不会让车队停下了。”

等了一会儿,车队还不见启程。探春又撩了车帘看外面,只见三三两两的兵卫都席地而坐,个个捂着肚子苍白着脸,病怏怏的模样。随行的大夫正挨个为他们诊脉,烧饭的厨子连大锅都架出来了,似乎打算当场熬药。

看这阵仗,探春觉得,一时半会是不能启程了。

想了想,她开始怂恿鸳鸯:“咱们出去透透气吧,我瞧外面病了许多人,一时半会不能启程呢!”

鸳鸯却不同意,外面一下子病了那么多人,她心里怪怪的。

“咱们等等吧,说不定马上就启程了。”鸳鸯劝道。

探春皱着小脸,撒娇:“我都好几日没出去透气了,你就陪我下去透透气吧!不然我真要闷死了!”

磨了一会,果然鸳鸯投降了,“只下去一会,可不能走远!”

探春啄米一样直点头,乖巧极了。鸳鸯便翻出了两顶帷帽,给自己和探春戴上。

车帘一掀,侍书和车夫张叔便瞧见了她们遮得严严实实的模样。

不用说,侍书便跳下车辕,把探春和鸳鸯挨个扶下来。

车夫张叔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偶尔眼珠快速转动,注意四周动静,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探春三人。

侍书和鸳鸯一左一右搀着探春,借着马车遮掩,悄悄往灌木丛里走去,张叔忙压低了声音提醒:“郡主可别走远了!”

灌木里“嗳”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应的话。

然后他又隐约听见三人的小嘟囔:“怎么有刺呢?”“姑娘别走了,刮破衣服了!”“哎呀,这地方有果子!”“不能吃吧?有毒怎么办?”......

张叔刚还木着的脸,终于忍不住微微抽动了嘴角,笑了起来。

忽然,他嘴角的笑僵住了。

皱着眉头凝神听去,马蹄声咚咚作响,似乎有一大群人正朝车队狂奔而来。

张叔转头,刚想叫侍书,却不知哪里扔过来一个□□,瞬间那刺激的味道便惹得他连连咳嗽,眼前一片白烟,伸手都不见五指了!

“护驾!护驾!”

他听见江大人扯着嗓子在烟雾中叫喊。

蹬蹬蹬蹬!

一大群人骑着马,穿过白烟冲了过来。张叔只听见了那些人哈哈大笑着,掀乱了后面板车上的嫁妆。

忽然,噗呲一下,红色的血喷在了半空中。

有人愤怒道:“我们只说抢!没说杀人!”

另一人冷冰冰道:“你只管好你的人便是,我们干什么不关你的事。”

不多久,白烟中便响起了各种惨叫声。

张叔心里一慌,知道来者十分不善,也不张嘴叫人了,直接抽了一鞭子马,借着马车造成的混乱,自己从混乱的现场隐入灌木丛中,追着探春她们的足迹跑去。

灌木丛中,探春和侍书正被鸳鸯按着脑袋,捂着嘴,蹲在地上躲避。

车队离她们不过百步远,只要她们稍微一动,那些人很可能就发现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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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宝璁一行人终于追上了车队。

已经是晚上,夜里黑漆漆的,又没什么灯火。若不是瞧见车队周围的篝火,宝璁差点直直冲进车队去。

他猛一拉缰绳停住,□□大马不满地嘶叫了一声,差点把他甩下去。

车队外围的兵卫们纷纷抽出武器警戒,大声质问:“来者何人!”

宝璁等人跳下马,也大声回道:“我们是贾家的人!”“我是贾宝璁!”

他们原是和车队一块出京的,兵卫们大多认得,见真是宝璁回来,便让开一条路来。

江彻得了禀报,亲自迎出来,“贾大人怎么回来了?”

宝璁径直往探春的车驾走去,柳湘莲和东明带人跟在后面,环顾四周,察看车队的各种情况。

“我听到消息,说有马匪要抢劫车队,你们可遇到马匪了?郡主怎么样?可安好?”宝璁问道。

江彻背后顿时冒了冷汗,他心虚得很,嘴上却道:“确有马匪抢劫,不过那些马匪都是宵小之徒,不堪一击,只几刻钟便被赶跑了。郡主十分安好,并未受到打扰。”

听到探春无事,宝璁心底松了口气,脚步也缓了下来,又问江彻:“镇远侯可来了?”

镇远侯便是博格达阿曼,宝璁前几日用驿站六百里加急传信,请阿曼带人出新疆迎亲,算算时间,应该比他先到才对。

江彻在黑暗中抹抹额头,忙回道:“镇远侯今日傍晚时已经到了......”

宝璁心里记挂探春,不等江彻说完,到了车驾前直接叫道:“三妹妹,听说车队遇到了马匪,你怎么样?可还安好?”

江彻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盯着车驾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没一会,马车里传来了个朦胧的细声,“宝、宝璁哥哥,我、我没事。”

江彻松了口气,宝璁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柳湘莲察觉不对,贴近宝璁,小声询问:“怎么了?”

宝璁咬牙切齿:“声音不对,不是我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