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燕母终究没有撑过去。
燕梨为她办好丧事,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她埋葬。
“妈。”她站在她的墓碑前,“你以前最喜欢花花草草,希望我选得这个地方能让你满意。”
当事情真正发生时,她反而哭不出来。
她只觉得累。活着好累。
妈妈不后悔生了她,她却很后悔被生出来,或许没有她的话,妈妈的人生会轻松幸福很多吧。
她慢慢地走回去,想,她这一生是何等的失败。
她最珍视的人,都被她伤害,她都留不住。
燕梨没有去上班。
系统给她的钱还剩很多,她一个人走遍了过去所有想要和妈妈一起去却没有时间去的城市。
山间有风月,城中多春秋,脚下踏过万里路,心也开阔了千万里。
她最后在一个小镇上开了一个奶茶店,奶茶店就开在学校附近,每天看着朝气蓬勃的孩子们,让她觉得自己也被染上了一丝鲜活的朝气。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年多。
每天下午放学时都是燕梨最忙的时候,现在的小孩兜里的零花钱可比她小时候多多了,每次放学她的奶茶店都要排长队。
两个小男生窃窃私语:“这个姐姐真的太漂亮了!”
“啊每天来她的店里买一杯奶茶,吸到的仙气就够我多写一套数学卷子!”
因为经常喝奶茶脸蛋已经变得圆嘟嘟的小少年熟练地走到台前,还没来得及张口燕梨就笑着抬起头:“两杯桂花酒酿奶茶加芋圆是吗?”
小胖子脸唰一下红了,羞答答地:“姐姐,姐姐你认识我呀。”
“你不是经常来嘛。”燕梨给他打奶茶,“每次都点这个,我就记住了。”
小胖子表面绷着,内心已经兴奋到尖叫:漂亮姐姐记住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枉他日渐肥胖的身材和日渐空瘪的钱包啊!
“姐姐。”小胖子拽整齐了校服,语气飘浮,“你有没有男朋友吗?”
燕梨正在给他加芋圆,闻言手一抖加了两份:“你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干什么?”
“我不小了!”小胖子仿佛受到侮辱,“我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行吧。”燕梨忍着笑,“你不小了。”
“有没有吗姐姐?”小胖子不依不饶。
“没有。”燕梨叹了一口气,把两杯奶茶递给他,“怎么这么八卦。”
“嘿嘿嘿。”小胖子傻笑着接过奶茶,揪着同伴飞奔而去。
他太高兴了!不奔跑不足以抒发满溢的情绪!漂亮姐姐没有男朋友,他还有机会!
燕梨看着小鸟儿一样撒欢的小少年,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
还真是,鲜活的生命啊。
她忍不住想起另一个少年。那少年从不会透漏出这样明烈鲜艳的情绪,他永远克制乖巧,像一波平静的湖水。
他没有这样飞扬的少年气,可永远是她心中最好的少年。她现在很好,希望他在他的世界也会越来越好。
终于忙完,燕梨捶捶酸痛的腰,开始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她过去在大公司996拿命换钱,直到真的失去生命才明白悠闲安稳的慢节奏生活有多好。
可惜有点晚,索性也不是太晚。
她取出几朵干花,给自己泡了一壶花茶,溜溜达达地窝进后院的秋千,闻着花香看着湖景,好不惬意。
忽然久违的电子音响起:“提醒,提醒,任务失败,任务失败。”
电子音不再是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听起来倒有些委屈。
自从回来安排好基本情况后,系统就再没有出现过了,现在突然出现倒是让燕梨被吓了一跳。
“系统?”她犹疑地试探道。
“是我,宿主,我回来时为了提醒你,任务失败了。”
燕梨眉心狠狠一跳:“任务失败?什么意思?“
“任务目标现在黑化值40仇恨值60,触动了警戒线,任务宣告失败。”
燕梨难以置信:“你是说顾珩的指数反弹了?”
“是的。”
“那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她很快反应过来。
“我希望你可以回去进行修补,当然这是二次问题,所以我不会强迫你,以前给你的任务奖励也不会收回,宿主可以进行自我选择。”
“宿主,你愿意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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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梨目光有些复杂的望着眼前有些荒凉的大街,没想到她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长安,看到的竟是这样凄清的景象。
路上车马稀稀,行人寥寥,燕梨这样的独身女子就显得有点扎眼了。
她往下按了按帷帽,快步向前走。
系统正快速地给她介绍情况:“现在是你离开后的第七年。这七年间顾珩四处征战,很快就成了势力最大的诸侯王,一个月前他攻入长安入主皇宫,正式改朝换代成了新的皇帝。”
“他这些年行事狠辣,但一直也算掌握着个度,这次触发警戒线是因为他要诛何竹文十族。”
“诛十族?”燕梨不禁提高了声音。
“是的,这何竹文是前朝臣子宁死不降,顾珩说只要他为新朝拟定国号就放了他,但是何竹文仍是不愿意,他大怒下就下了诛十族的命令。”
系统声音低低地:“这说明他又有了成为暴君的迹象。”
暴君。
燕梨心里一沉,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是无法改变他的命运吗?
她不愿意把系统口中那个一怒便要诛人十族的暴君形象和自己心中那个温润羞涩的少年联系起来。
燕梨心事重重地走着,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踢踏声响起,她皱紧了眉侧身避开。
“吁——”高大的马儿长嘶一声,停在了她的面前。
马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他歪头打量着燕梨:“奇景,这念头还有小娘子敢独身一人出门在外吗?”
他上上下下地刺探着她:“瞧着也不像贫苦人家的姑娘啊。”
燕梨被他直勾勾地眼神撩起了火,但她一向识时务,知道此刻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强自按捺下来,压低声音道:“只是有事在身罢了,不劳公子费心,小女子先告退了。”
她转身想走,那青年却不肯放过她:“别,这种时候敢单独出来的小娘子一定与众不同,在下可有幸认识一下?”
燕梨大怒,心道你个油腻男当然不配认识本小姐!
她假笑:“小女子不过一介村妇,当不得公子青眼。”
那青年笑了:“当不当得,那还是本公子说了算。”
他出其不意地扬起马鞭,鞭梢卷过燕梨帷帽,她的容貌便无遮无拦地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很美的面孔,眉如远山之黛,眼似秋水之波,格外秀挺的鼻梁让她看起来既艳且冷。
分明是极美的容貌,那青年却似见了鬼一般惊恐地瞪大了眼,面上的油滑也随着他木棍一样的身子一并僵在了马上。
机不可失,燕梨立刻转身逃开。
那男子愣了半晌才猛地一拍脑袋:“你给我......不是,您请等一等啊!”
然而他举目四望,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懊恼不已,调转马头便向皇宫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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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梨左闪右避,终于摆脱了那讨厌的臭男人,她再不敢耽搁加快了步伐。
“这男的有些奇怪。”系统道。
“先不管他。”燕梨步履匆匆,“我先去见阿珩。”
“说起他来,你现在一定要小心,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对待他了,你这具身体如果被杀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燕梨觉得它多虑:“阿珩无论如何都不会杀我的。”
“所以我说你不要拿旧眼光看他啊!”系统急了,“你知道他这些年来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吗?虽然看起来他现在的数值没有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高,可他那时候只是个奴隶,他如今可是皇帝,这两者的杀伤力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你知不知道!”
“而且他当初感激你,现在他八成恨你你知道吗?”
“......他恨我也是应当的。”燕梨自嘲一笑。
“那你还着什么急?”明明最开始是系统火急火燎地催着她赶紧回来,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它又成了个慢性子,“你可以好好做个计划。”
燕梨抿了抿唇:“我都不知道现在的他是怎样的人我能计划出什么?不管怎样还是等我先见到他再说吧。”
系统有点怂:“你现在就要去皇宫吗?”
“不。”燕梨摇摇头,“我先去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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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尊威严高大的石狮子,簇新的朱红大门顶上高悬着金丝楠木的牌匾,上面的字倒是端正清雅风骨不凡,一望即知是个煊赫富贵人家。
“安南伯府。”燕梨喃喃,“阿珩对我爹......还真是不错。”
一个商人一跃而成伯爵,燕梨都能想得到燕老爷该有多高兴。
她想起自己最开始培养他是希望他能在这乱世中保护自己保护燕家,他都做到了,甚至比她想得要更好。
燕梨深吸一口气,扣响那鎏金的门环。
门房很快走了出来,燕梨定睛一看,竟还是七年前的那个门房,只是七年战乱生涯,让他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老门房混浊的双眼一点点睁大,不可思议地道:“大小姐?!”
“是我。”燕梨颔首。
“是大小姐回来了!”老门房喜不自胜,“这还通报什么啊,您快跟我进去吧,老爷正在府里呢!”
老门房一面领着燕梨进去,一面提溜过来一个腿脚灵便的年轻小厮:“快,快去跟老爷说大小姐回来了!”
那小厮也吃了一惊,呆愣愣地被老门房一脚踹在背上:“蠢货!还不快去!”
熟悉的场景让燕梨忍不住泛起怀念的笑意:“张叔脾气还是这样急。”
老门房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不行喽,已经老了,大不如前了。”
他又忍不住惊奇地悄悄瞅了燕梨一眼:“倒是大小姐七年不见,竟是丝毫未变啊!”
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这边过去了七年燕梨那里才过去不到两年,自然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老门房却已经脑洞大开:“七年前小姐忽然就不见了,偌大的府中那么多仆从愣生生没一个人瞧见小姐的踪迹,这么多年来也是一丝一毫小姐的消息都没有找到......”
“嘶——小姐,”他激动地睁大了眼睛,“您该不会是遇仙了吧!”
燕梨:“......”
“怎么可能啊。”她哭笑不得,“快别瞎猜了。”
两人正说着,远远便跑来一个中年男子,一叠声地叫着:“梨花儿!是我的梨花儿吗!”
那人正是燕老爷。
他瞧起来比七年前更是富态了不少,许是因为胖的缘故,脸上倒没有太多皱纹,养尊处优出来的一张白团团的脸让他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
“梨花儿啊!”中年白胖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声音拐出了一唱三叹的咏叹调,“你可让阿爹好找啊!”
燕梨眼中亦是一酸。
她的亲生父亲自她记事后就没有养过她,燕梨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父爱就是因为燕老爷。
“阿爹!”她扑进白胖子怀里,“我也好想你。”
“我的好梨花儿呦!”燕老爷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七年啊!你一次都不回来啊!再晚几年你阿爹这把老骨头怕是也熬不下去了!”
“是女儿不孝。”燕梨泪水涟涟。
见她哭了燕老爷顿时心疼起来,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好了好了别哭了,阿爹不怪你,快来给阿爹说说这几年的事。”
燕梨与燕老爷一番叙旧,待两人情绪都平静下来她才有些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口:“阿爹,你可知阿珩这几年如何了?”
“那小子啊,”燕老爷露出一个似怅然似不忍的表情,“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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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一个青年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空寂的大殿中静得可怕,那青年不由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那高踞龙椅上的男人冷厉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刺在他颤抖的背上,搞得青年原本出名流利的口条都打了几次磕巴。
好容易禀报完毕,他老老实实地跪好等待他的回复。
只是他等待的时间似乎过于久了些。
在他双腿已经跪得麻痒发疼时,年轻的帝王终于开了口,只是嗓音不知为何干涩而喑哑:“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那青年正是今日偶遇燕梨的油滑男子,闻言忙到:“臣看得是清清楚楚,那女子和画像中是一模一样啊陛下!”
“好。”皇帝的声音更干涩了几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皇帝泄了气般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龙椅华丽而坚硬,隔得他清瘦的脊背生疼,他几次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最后才说出一句轻不可闻的低语:“你去,去安南伯府上看看。”
他闭了闭眼:“不要被发现。”
有声音低低应了句“是”。
桌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皇帝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并不舒服的动作,一动不动。
夕阳的光晕洒在他一侧脸颊上,随着太阳一点点落下,他脸上的光芒也一点点熄灭。
身边的太监正要挪步便被他制止:“不要点灯。”
阳光尽褪,他也在黑暗中凝固成了雕塑。
被派遣出去的人终于回来,悄无声息地跪地行礼:“回陛下,是燕小姐。”
良久,高处传来一个压抑的低声:“都退下。”
大殿中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人。
“哗啦——”桌案上的奏折被挥落在地,黑暗中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却温柔无比,一字一顿道:“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