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城的秋天冷到了骨子里。没有多余的床褥，连睡在地上的机会都不给。

老爷子不愧是活成了人精，太明白他们心里的诡计了。此时此刻，两个人即便背对背地侧躺着，也不免紧紧贴在一处。

“没想到叱咤风云的蒋老爷子，竟然会把心思用到自己亲孙子身上，少见啊。”

季芊从前在商场上就听过老爷子的威名。一个人白手起家建立了一个电影王国。后来虽然逐渐把生意交给了几个儿子，可不影响他的传奇程度。

蒋亦峥却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爷爷也只是想要看见我活过得幸福。我从小跟着他，他老人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可怜。”

季芊突然动了下脑袋。身子没有转过去，眼睛却在黑夜中看了看他的背影。

映射在月光下，尤其的落寞。

“今天真的谢谢你。”

蒋亦峥再一次充满了诚恳地致谢。反倒让季芊心有愧疚了。她干笑一声，“这有什么。我能体会那种孤立无援的感受。”

“你以为身边的都是你最亲的人，其实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在你身上啃食你的血肉而已。”

她的评价太确切了。

可印象里的顾思琪只不过是顾家默默无闻的私生女，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又怎么会有如此深切的感受？

蒋亦峥不再言语，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季芊有些怅然，“不过能有一个真心疼你的人就不错了。要是你去过福利院就明白，这种生活哪怕艰辛也不至于丧命。”

“说的好像你住过福利院一样。”蒋亦峥带着些戏谑的语气。

人一时激动，整个转了过来，“我当然住过。”

说出口的一霎那，她瞬间闭嘴。

蒋亦峥也转了回来，他一双眼睛严肃地审视着顾思琪。

最近他总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看的人心里发毛。

季芊赶紧闭上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只是淡淡地看似玩笑地说了一句，“小时候我调皮就被送到福利院里住过几天，我当然知道。”

蒋亦峥的眉头紧簇着，下意识地就觉得季芊在说谎。她每每都无比坦荡，唯有说起自己事情时，闪躲不停。

两个人从背对背，到面面相觑。

蒋亦峥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嘴里的声音却柔和了下来，“要开灯睡觉吗？不是怕黑。”

这温润的调子传进了季芊的耳朵里，让她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慢悠地点了下头，就看他只起身子去开灯。

灯光虽然微弱，却足能够驱赶心中的不安。

她两只手伸出来，将被子分给他一些，又闭上了眼。嘴里说道：“爷爷是你最亲的人，我以后也会好好孝顺他的。至于你的那些叔伯们，根本不需要放在心里。”

他本也没有放在心里，至多是不想这些人无端伤害她而已。可如今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着无比温暖的力量。

似是感觉到蒋亦峥的目光，季芊合眼勾了个笑，“你放心，不会找你要什么东西的。”

“要也可以。”

季芊再次抬眸。

这一次，她迎着蒋亦峥的目光。

在灯光的阴影处，他一双眼睛像是比光更亮，直接投射在她的心间。

只是看得久了，季芊的脑袋开始浑浑噩噩。逐渐迷糊中她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要你喜欢上我，也可以吗？”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却也没有逃避。甚至生出一丝丝眷恋。

正在此时，蒋亦峥的电话震动了起来，赶紧下床走到窗边接电话。

对方的号码是隐秘的，声音做了处理，“蒋总，你要的资料都查到了。”

蒋亦峥轻飘飘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

“根据所有直系和旁系的调查，顾思琪没有姐姐。她是整个顾家这一辈中最大的女儿，倒是有几个哥哥。”

那她在梦中声声唤着的人，究竟是谁？

“还有蒋总吩咐查的那个人。整个M城中，有几个叫锗清的人，这些人的资料我们已经查到了。现在发到蒋总的邮箱。”

蒋亦峥看着邮件，人数倒是不多，费时的是资料太全，蒋亦峥不敢遗漏。于是随意找了个沙发扶手坐在窗边开始仔细看。

直到，其中一个锗清引起了他的注意。

季氏集团现任总经理，毕业于宾大金融系，据悉已经和季家千金秘密订婚。但也有传言，他曾经和季家二千金在国外时曾秘密相恋。

资料还要更详尽，可看到这里，蒋亦峥停住了。

他把手机放回裤兜，抬眸望向窗外。

月色朦胧的夜晚，掠过阵阵凉风吹下了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看着，不禁有些大胆又禁忌的想法。

看了很久，蒋亦峥收起飘散的思绪，重新回到了床边，她已经睡着啦。

悄无声息地站在她那一侧。看着床上的人睡的安稳，鼻息微弱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像是在讲述着她的梦。

这样一张陌生的脸，却每每会让蒋亦峥想起另一个人。那个人从小生活在福利院，毕业于宾大，风光伟业却天妒红颜。

那个人，他整整爱了十年。

可与生俱来的自卑和胆小却从未消失。他另娶了别人，打算斩断自己的相思。眼下这人，却不断地唤起蒋亦峥对那个人的感情。

他缓缓蹲在旁边。一只手不受控地抚摸上了她的头顶。一头柔顺秀发也疏解不开他心中郁结。

“你到底是谁？”

季芊睡觉极轻，当蒋亦峥的手放在她头顶时，人就已经醒了，但没睁眼。

是在他问出这话时，季芊才被吓得猛然一抬眸。呆滞地望着蒋亦峥，她一言不发。

可他似乎并没有收手的意思。继续问道：“你发烧时喊的那个锗清，是你什么人？”

蒋亦峥分明是在质问。

季芊的心理素质有多强大。即便心中在塌陷，可是面上毫无表情，甚至表现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能是谁，就是顾家的一个佣人。”

说着，背过了身子不再看他。

蒋亦峥愣了几秒，随后嘴角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让整张脸笑得难看。可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