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吹来了外面的春风，料峭寒凉，吹的人不禁打颤。

窦欣仿佛不是针对她，只是自顾在怨恨发泄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苟言笑的大少爷终于会笑了。刚开始，我以为是他终于对我和颜悦色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有了喜欢的人。”

季芊沉默着，她似乎并不想面对这一切。可窦欣的话，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她的脖颈让她不得不直面这个真相。

她的话仿若刺破寂静黑夜的流星，听着浪漫，却拥有足以摧毁某个星球的破坏力。

“这个人，其实就是他的笔友。整整13年，他一直在写。”窦欣突然笑了出来。

仿佛在自嘲，仿佛又带着些难过。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酒罐，却依然无法发泄心中的难过和不解，“他甚至没有见过那个人，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以？”

喜欢上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窦欣变得愈发激动，“甚至到后来，对方已经没有回信了。可他还是坚持在写。那时候我还小，偷偷跑到他的房间里，去看过那些信。对方的回信被他收藏了起来，如若珍宝。”

“你知道吗？我记得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蒋家老宅不小心失火了。他的整个房间都被火围住。那是我第一次见蒋亦峥发疯。”

顿了顿，她偏头看着季芊。这一次，她嘲笑的，是坐在地上那个到现在还自以为幸福的人。

“他不顾性命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老爷子都吓得半死。结果他就抱着一箱木盒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后来，老爷子直接给他建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只为了给他放这些信件。”

在蒋亦峥的眼里，这些信比他的命都重要。”

窦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芊。看到对方的神情，明显有了几分得意。

继续说道：“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取代那个人。毕竟那只不过是通过信件而建立的感情。他不可能，也不会收着这些信过一辈子的。”

季芊抬眸看着她，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了这个故事。变成了另一个窦欣。

蒋亦峥就是有这种魅力，能将所有人变成他情感的奴隶。

“直到后来，我从霁白那里听说，他其实早就见过那个笔友了。只是因为没有自信，所以不敢跟人相认。”窦欣笑得可怜，“你敢相信吗？蒋亦峥没有自信？”

她甚至无法想象，该是有多优秀的人，才能让蒋亦峥觉得自卑。

“你也…见过那个人吗？”季芊犹犹豫豫的口气，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怯懦。

一切，都正中窦欣的计划。

她摇摇头，再开口，“没有见过。蒋亦峥把她保护的很好，比那些信保护得还好。我以为，凭借蒋亦峥的执着，他一定会跟那个人在一起。”

“却没想到，他选择了永远默默的守护。”

默默地守护都不肯去破坏在彼此心中的美好。即便如季芊那么一个对感情不敏感的人，也感受到了蒋亦峥对那个人的珍视。

就像是他能为了那些信而建一个房子。他为了那个人，或许可以终身不娶的。

而窦欣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再后来我就想通了。哪怕是做那个人的替身，也要在他的身边守着他。可是很显然，他找到了你。”

“想一想，你可能更加合适。你不清楚他的过往，顾家又有求于他。无论从那一个点上看，你确实比我合适，做那个人的替身。”

季芊缓缓抬头，她的眼底似乎变得有些虚晃，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只有一双耳朵，在反复回想着窦欣说的话。

那个人的替身？

顾思琪的存在，只不过是那个人的替身。想一想，为什么蒋亦峥会突然结婚，是为了老爷子。可为什么偏偏是顾思琪？因为她的身份低微，足够听话。

蒋亦峥只需要用权力和金钱，就能偿还他心里的愧疚。然后，继续守护着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季芊的一颗心又感受到了无尽的失衡坠落。

她从前就知道，在蒋亦峥的心里有那么一个人，隐隐难忘。可她不断劝解自己，这不过是一个人的过往，不值一提。

他既然能跟她结婚，就是为了忘记他心里那个人。

可是，如今看来，她是错的离谱。

当这条自我欺骗的遮羞布被彻底揭开后，一切都显得有些无地自容。她以为的那些温柔爱意，只不过是自己营造出来的幻觉。

像蒋亦峥这般有执念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爱上别人，爱上自己。

“我…”

我不是替身。

这句话该有多简单。可季芊却说不出口。她不知道窦欣的目的，却知道她说的一定是事实。因为在她的眼光里，同样流露出来的，是怨恨。

只不过这怨恨不是对季芊，而是对那个从未出现，却占据了蒋亦峥的人的怨恨。

突然，季芊笑了出来。

低着头，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但越来越空洞。

没有笑意的笑声，就像是故意掩饰着自己心里那一丁点的尊严。

是了，尊严。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屡屡次次被他踩在脚下？为什么她还在相信，自己能取代别人？她连一个完整的身体都没有，凭什么。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客厅里混杂着小龙虾的味道，酒精的味道。还有她脸上咸咸的味道。

季芊狠力用手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嘴边依然是笑容，“你说的对，我是替身，我当然是替身。”

承认竟然比否认还要简单。

她此刻有多诚恳，就有多无望。抱着自己的双脚，像是抱紧了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

良久，她的泪水像是途径脸颊时干涸了，不再从眼眶里流淌下来。转头看向窦欣，没有怨言和质问，只是淡淡一句，“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这一年来，过的有多可笑。”说罢，她站了起来。

双脚缓步走回了房间。季芊没有疯狂的苦恼，没有直接冲到蒋亦峥面前质问和愤怒。她像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又无力去反抗什么。

而另一边看着她的窦欣，明知道自己的话赢了，却笑不出来。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悲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