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棉花糖

糖没了。

极度缺糖的我趴在桌子上,低着头看课桌里的钱包。

要不然拿着这八个大票子去批发点糖吧。

反正他刚刚已经看到了,但是没有阻拦我,说不定不在意这些钱。

我打开钱包,抽出他的身份证。

再次看了一眼。

夏正行。

夏是夏天的夏,正是正在的正。行是行走的行。

给他取名字的人是怎么想的?

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夏天正在行走吗?

不对。

他光棍节的生日。

一想到这个我就笑了起来,真是一个充满诅咒感的节日。

欸,我刚刚跑什么,直接把钱包扔给他,说自己拾的不就好...

虽然一般人都不会相信。

“祁飞,教室门口有人找你。”

我抬起头,觉得挺惊异的。

上了快三年的高中,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到教室门口找我。

黄豆不算人,他是个豆子。

是那两个漂亮的妹子。

陈越身旁的,声音比棉花糖还嗲的那两个。

我扶起桌子站起来,走出去。

“你就是祁飞?”

其中一个棉花糖自然熟地直接掀开我的刘海。

“长得挺好看。”

“不错。”

另外一个棉花糖跟着观摩。

“谢了。”

我拍开她们的手,放下刘海。

世界又模糊起来。

“听说你在打听陈越,怎么,也喜欢他?”

“靠,不喜欢。”

我觉得她们在侮辱我。

但她俩消息真挺快。

我上次就是随口一问四班一同学,这么快她们就知道了。

这消息灵通得都快赶上追星了。

“见多了你这样的人...我劝告你离他远点,要不然你的脸哪天被我们不小心划了伤了,可就不好意思了...”

我抬起头看向她们。

她俩弧度润滑的脸上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胶原蛋白。

这种肉,用刀尖划开是最美的,血会化成一条溪流慢慢地滑下来。

“放心。”

“放什么心啊?”

棉花糖们皱起眉。

“我要的是你以后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这有点不可能,总会碰面的。”

我指向八班的门牌子,再指向楼道。

“除非你永远不下楼,三楼呢...你们直接跳下去估计有点悬。”

我想象了一下棉花糖脸着地的样子,估计能摔成鸡蛋花。

一想到这个我有点饿。

脑子里开始背诵没吃早饭的三大害处。

第一人会傻,第二人会虚,第三脾气会暴躁。

棉花糖们大概也是没吃早饭,其中一个伸出手就往我脸上挥。

我下意识地拽过她的手,直接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啪”得一声连我自己都惊了。

她的脸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软,如果用刀子...

“你竟然敢打我!”

“你居然敢打我姐妹!”

她俩异口同声,张牙舞爪朝我冲过来。

女生打架的招式很固定,她们永远不会想着先动脚,大多数都想用上半身解决问题。

所以她们各自伸出手想拽我的头发。

八班的窗户外趴了一群脑袋,兴致勃勃地观战。

“祁飞加油啊!”

“恶犬加油!”

我朝他们打了个响指,顺手低下头从她们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

我觉得她俩挺逗的,估计是没听过我的绰号。

“你们知道恶犬吗?”

她们不在意我的话,转过身就动手。

于是我抬起脚,一前一后踹在她们两个人的肚子上。

她的动作太慢了,身体也很轻。

其中一个个子矮的被我踹倒在栏杆旁,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没犹豫,继续在她们的肋骨上踹。

“砰”得几声,直到她们没力气站起来。

窗台旁的口哨声越来越小。

“恶犬牛逼...”

我之所以被喊成恶犬,不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被江晴天家赶出来后在手心刻了这俩字。

而是高一开学的那句自我介绍——

“我叫祁飞,你们可以叫我祁飞或者恶犬,你们不惹我,我不惹你们。”

要多中二,有多中二。

班主任脸色也很差。

高三的时候我逐渐有了些羞耻心,自我介绍只剩下了“我叫祁飞”这四个字。

但是恶犬这个称号逐渐流传了开来。

不算是很酷,但至少能替我省些麻烦。

至少大家都知道高三八班有个神经病,大家别去惹她。

“你们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弯下腰看一下两个棉花糖

“要不要我给你们科普一下恶犬是什么,还是你们自己回去问同学,问老师也行。”

“你给我等着!”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白脸棉花糖脸变成了红棉花糖脸。

“别别,千万别。”

我站在她们面前。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让我等着,咱们又不是许仙和白娘子,用不着续前缘,有什么事今天就说清楚了。”

“你...”

我看她两个憋红脸半天,没有挤出下个字来。

“那我们说好了,这事就算清了,以后别找我,挺烦的。”

一群小屁孩儿。

我把手揣进口袋。

虽然我自己也是个小屁孩儿。

我走到小卖部外,才发现自己没钱买糖。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苹果味的糖今天进了货,但是我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黄豆有没有带钱。

我靠在墙角,懒得再走回教学楼找黄豆,也懒得再上去听化学老师上课。

晒会儿太阳得了。

我蹲在地上,开始缅怀今天早上被我全部吃掉的椰子糖。

甚至开始怀念起昨天的垃圾草莓味。

吃糖是一件我每天都会坚持的事儿。

黄豆以前问过我为什么这么爱吃糖。

我自己的理解是首先糖很好吃,其次是我需要一件是让我每天坚持的事儿,能把我和其他人区别开。

就好像狗它会叫,所以它不是人。

我每天吃糖,那么我也不是人类。

其实是个伪命题,但是我乐此不疲。

因为我讨厌人类。

小卖部门外人来人往,我开始观察各种人脚上穿着的鞋。

大多数都是黑色和白色,大多数也都是运动鞋,偶尔有几双靴子。

黑运动鞋看不出来,但是穿白运动鞋基本上都挺脏的。

尤其是男孩脚下的白运动鞋,能给你脏到认不出商标,但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在我眼前出现了一双球鞋,真得很干净,不是新鞋子的那种干净,而是会认真清理的干净。

我眯起眼观察着。

这鞋子的主人肯定非常细心,很可能是个学霸。

这双鞋在我面前路过,但没过三秒又折返回来,而且定在了我的跟前。

“什么时候还我钱包?”

鞋子的主人开门见山。

我站起身,蹲太久了眼前晃着黑影。

“你很急?”

“挺急的。”

夏正行的声音跟他的长相一样温柔。

这种温柔在小屁孩儿里很少见,大多数年轻人都炙热而疯狂,知道自己幼稚但永远假装成熟,很少会慢下语速。

我不知道他这种温柔是天生这样、基因里带来的,还是说被生活打磨成这样。

他的眼尾是略微向下弯的,根据我十八年的人生经历,这眼睛笑起来绝对会好看。

就像柴犬那样。

一想到柴犬,我对这个光棍节生日的小屁孩儿就不会有什么恶感。

“放在课桌里,等我回去我拿给你。”

“不在口袋吗?”

他显然不信我,把手伸进我口袋里。

应该是把我当成小偷了。

虽然我曾经是。

他抽回自己手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尴尬。

“你随身带刀啊?”

“是啊,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吃水果。”

我往楼梯口走。

“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了?”

他问我。

“知道为什么自己光棍节过生日了吗?”

我前言不搭后语。

“因为你不相信人,注孤生。”

我瞎说的。

凭他这张脸,估计女朋友加起来能绕地球一圈。

“你知道我生日?”

“废话,身份证上四个那么大的一,想不看见都难。”

我快步回教室,从课桌里掏出钱包扔到他手上。

“以后书包拉链别随便开着。”

他拉开钱包,扫了一眼里面的所有内容。

八张大票子,学生证,图书证...

“我身份证呢?”

“我扣留了。”

我注意到他的手骨节分明,挺好看。

“反正照片拍得那么难看,你再去补办一张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再次往教室走。

“我讨厌别人不相信我。”

走了三步我转回来。

我觉得扣留身份证这件惩罚对他来说太轻了。

“你有一块钱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钢蹦儿。

“谢了。”

我把钢蹦揣回自己的手里。

“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