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乖宝宝
我说得很大声,周围人转过头,视线在我和他之间徘徊。
夏正行低下头咳嗽了声,把耳机塞回右耳。
“你买,我先走了。”
我都没有想到这招竟然这么有用。
这要是换成黄豆,肯定会跟着我进来。
说不定还会给自己买一条做纪念。
果然,羞耻心这种东西,是普通人才有的烦恼。
黄豆和我一样过久了没脸没皮的日子,脸皮算什么,还不如馒头渣子重要。
“小姑娘,你要买内裤?”
是刚刚那个导购小姐。
“这边是纯色的,百分百纯棉,最适合你们这些学生党,穿起来方便。”
她用手指向另一个货架。
“那边也是纯棉的,但是设计感会比较卡通,你要是喜欢是什么卡通人物或者特定品牌就跟我说,我帮你找。”
一大通话说下来我都快被绕晕了。
什么纯棉不纯棉的。
“哪儿的最便宜?”
“啊...”
导购顿了一下,估计没想到我说得这么直接。
“最便宜的应该是这一排,因为今天促销专门儿打折。”
她换了口气
“但是这些是蕾丝的,不适合学生,你还是...”
“就买这个。”
我打断她。
“帮我包三条黑色的。”
导购小姐彻底不说话,帮我拿去打包。
蕾丝的好,蕾丝正常比全棉的紧。
来例假的时候,可以把卫生棉裹得紧,不容易侧漏。
我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再挑了两个胸衣。
没什么要求,便宜就好。
生活用品加换洗衣服,还有糖,一共花了两百二十三块八毛。
拿到收据的时候我的心在滴血。
去他妈的物价。
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去,刘云在店门口等我,我从袋子里抽出一盒牛奶。
“姐,喝饮料。”
“给我买的?”
她接过牛奶。
“有心了。”
人情世故我都懂,为了以后的打工日子好过些,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毕竟在死之前,我需要有稳定的落脚点和经济来源。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她给我讲了一遍店里面所有的细节。
“这是账本和价格表...”
她把两个厚本子放在台上。
“每天要记账,收据夹在本子里。”
“好。”
“阁楼上的东西你随便用。”
她指向门外。
“对面有洗澡蒸桑拿的地方,我帮你办了张卡,跟老板打过招呼了,过去不用付钱直接洗。”
“好。”
“脏衣服你自己处理,小的衣服你每天自己手洗,大的衣服你可以到洗浴店楼上的公共洗衣房洗,不用花钱。”
“是。”
“不过要排队,洗衣机也不怎么干净。”
“能洗就行,我没什么要求。”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她拿起柜台上的钥匙。
“谢谢你的牛奶。”
“刘姐再见。”
我冲她咧开嘴。
等她消失在门外后,我的嘴角自己掉下来。
饿。
胃里烧得慌。
我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
过得什么鬼日子啊。
在空无一人的店铺里,我摊开手心,舔了一口刻着刺青的手心。
咸的。
看店的任务很简单,除了记账麻烦点儿,其他都是走流程。
我只负责晚上六点到九点这三个小时的店面,这段时间没什么人来买工艺品。
就算有人,也是进来看几圈,基本上没有愿意买的。
这样算下来,刘云每天给我一百块其实是亏的。
应该吧。
我自己瞎算的,毕竟我数学不好,止步于加减乘除。
阁楼很小,但是有阳光照进来,每逢周末我就坐在阁楼发呆。
初春还在倒春寒的日子里,晒太阳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儿。
可以让人忘却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忘掉一切事。
因为我这短暂的人生除却不愉快,就只剩下虚无了。
周末的白天,刘云会带着夏正行来店里亲自看店,不需要操心。
今天是我来店里的第二个周天。
早上六点,我就听见楼底下卷帘门被拉开的声音。
刘云上楼敲门喊我吃早饭,我醒了,但我没动。
躺在床上装死。
跟老板娘和她儿子一起吃早饭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我把小刀握在手里,仔细地打量刀身。
这把刀是我自己磨的,图纸也是自己画的。
没花多少钱,反正用的都是阿三的废铁料和他们工厂的机器。
阿三是原野院以前的孤儿,因为瘸了一只脚,他一直到成年都没人领养,二十岁直接被老李介绍到钢厂工作。
现在一个月赚三千。
有的时候回来会带麻花糖给我和黄豆,每次回来都能多好多白头发。
回想到他的白头发,我就觉得我们这群人活在世界上是真的没意思。
除了痛苦,就只剩下痛苦地活着。
虽然已经麻木了。
麻木到我在思考到痛苦这两个字的时候觉得自己矫情无比。
前面没有光,虽然阳光很暖和。
虽然有些人一直在我耳边说,你看啊马上就到黎明了啊。
但我就是看不到光。
我盯着刀发呆的功夫,窗外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
一开始我以为是来了一群客人,后来楼底下声音越来越大,四五个男人的声音左右,基本上是全程吼着说话的。
“刘云,这间店铺压根儿就不是你的!你赖在这儿一天,我们就会一直找你麻烦!”
“你妈不在,出去了?我他妈管你这些那些!要么交钱,要么交店铺!”
“妈妈不在儿子交钱!不交我们就砸!”
一些陈词滥调的话,电视剧里都不高兴播的烂俗情节。
我嗅到了熟悉的生活气味。
这才是生活啊。
这几天我过得□□稳,听到乌烟瘴气的吼叫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后,我这才觉得清醒起来,勾起兴趣往窗外看。
晕。
我在耳鸣之前立马收回眼,阁楼这么矮我竟然也会晕,果然不能高估自己。
我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套衣服,羊毛衫,羊毛裤,运动外套,运动裤...
楼底下鸡飞狗跳,动静大到让我怀疑,要是我动作再慢点儿,说不定楼下店就要被炸了。
我推开门往下跑,楼底下却已然安静了。
可恶,好不容易等来的生活气息就这么走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店里一个东西都没少,刚刚的碎玻璃声也不是店内的。
这几个痞子可真不敬业,起码也得砸个青花瓷啊。
真没劲儿。
我走向门外,企图寻找那几个痞子的身影,却只发现了直挺挺站在墙边的夏正行。
他的脚下踩着碎玻璃,看向远处一动不动。
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就是看见空旷的平地,该不会是被刚刚那群痞子打傻了吧。
也不对啊...要是挨揍了的话不应该能站得这么直。
我扫向他的脸,一个伤口都没有,比鸡蛋白还平滑。
靠。
我在心里骂。
这群痞子业务能力也太差了吧,还不如黄豆呢。
夏正行开始动起来,他绕过我到店里拿扫帚,开始扫玻璃,低着头说话。
“别告诉我妈。”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很平缓,但是周身的气场就像是长满了刺,有了股戾气。
这时候我才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一条大伤口,从胳膊肘一直蔓延到手腕。
这种伤口我很熟悉。
这是刀伤。
还流着新血,刚刚角度问题,我竟然没看见。
“血。”
我指了指他的伤口。
“要不想你妈知道,就把袖子放下去。”
看到刀口后,我对他的印象改变了,有伤口意味着他刚刚和痞子们交过手了。
但是除了这道口子,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店里也没有东西损失。
他是用什么办法赶走痞子,又是用什么办法打赢了有刀的痞子?
我看向地上的碎玻璃,这块玻璃应该不是痞子砸的。
是这个乖宝宝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