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秋阑胸中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他定了一会,忍不住将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他的孩子,若是好好活着,也该是在初秋出生,如今也该是八岁,与易铮一模一样的年龄,是巧合还是……
但这有可能吗?
秋阑的手开?始狠狠颤抖,微茫的希望驱使着他,他直接走出树后,不再掩饰脚步声。
屋内传来锦凤清的轻喝声:“谁?”
秋阑舌尖发麻,抵着上颚努力保持冷静,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和屋内两人的目光对上,一步一步走进了屋子。
易归雪看到秋阑,心里猛地一紧,整个人像被掐住脖子似的板着一张俊脸,脸色格外难看,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掩饰微妙的心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被这人看到自己与锦凤清在一起的一幕就觉得心里很慌。
他先发制人,冷声问:“你?怎么在这?”
秋阑没搭理易归雪,他此时心里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的事情,直勾勾看着锦凤清,越走越近。
锦凤清捏紧手心,目光闪了闪,脸色有一瞬间的怨毒,很快又恢复柔和的笑意:“沈公子,不,秋公子,男女有别,你?这样一声不吭就进了我的屋子,不好吧?”
秋阑的目光停留在锦凤清手里纯白色的宣纸上,上面印着一个黑墨的小小脚印,他怔怔的,张开?有些干涩的嗓子:“这是易铮刚出生时印的?”
锦凤清皮笑肉不笑:“这与公子没有关系吧。”
秋阑终于把目光放回她脸上,抽了抽嘴角:“怎么没有关系?”
“他是我为雪王生的孩子,是雪族名正言顺的小王子,他的事情,自然轮不到秋公子过问。”锦凤清的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尖利刻薄。
秋阑听着她的语气,突然笑了,然后扭头看了看易归雪,问:“你?记忆恢复了吗?”
他此时心情很复杂,突然得知自己的孩子可能还存在于世,甚至还与自己相处了那么久,他期待这个可能是真的,又?惧怕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不会再逃避,这次一定要将事情问个清楚,找到当年的真?相。
易归雪摇头,迟疑地想跟他搭话:“我……”
结果秋阑再次看向锦凤清,易归雪脸色扭曲了一瞬。
秋阑问:“八年前的春天,你?去过雪族?”
锦凤清神经紧绷,闻言立马猜到他的意图,抬头道:“自然。”
秋阑算了算,若锦凤清说的是真话?,那她差不多与自己同一时间和易归雪见过面,他此刻有一种异样的冷静,很平淡地问:“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易归雪。
锦凤清用手指一圈圈搅着粉色的纱衣,正准备随便编一个地方,突然意识到什么,扬声道:“难道我与忍冬的相爱过程也要一一告诉你?不成??秋公子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秋阑一怔,喃喃出声:“你?还叫他忍冬……”
若是真的相爱过,怎会连真?名都不知道?
易归雪十九岁游历到秋家,还是个不成?熟的半大少年,秋阑单调的世界里好不容易出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生怕哪天醒来再也见不到易归雪,拼命哭闹着要问他名字,说若哪天他不见了还能通过名字去找他。
当?时的易归雪还是个不成?熟的半大少年,一下子就受不了秋阑的哭闹,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从那以后,秋阑都喊他归雪哥哥。
锦凤清听到秋阑的话?心里一跳,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她居然忽略了这一点,雪王报的,居然是个假名字。
事已至此,锦凤清知晓,自己的谎话已经站不住脚,秋阑就是来坏她的好事的!
她隐晦地居高临下瞪了秋阑一眼,没关系,只要雪王信她就好。
想到这,锦凤清换了表情,委委屈屈凑到易归雪身边:“你?若不待见我,不想遵守承诺就直说,我辛苦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找人来如此折辱我?”
她以为雪王会看在这张宣纸,看在那个长命锁的面子上,为她说几句话,没想到雪王居然转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易归雪只是记不太清从前的事情,但他骨子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雪王,他心里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放在心坎上的人是谁,就算锦凤清说的话?是真的,他也不会为锦凤清去惹秋阑不高兴。
他此时所有心思?都系在那一人身上,用目光死死困住那人,惶惑而试探,只期待那人能给他一个回眸。
锦凤清瞬间感觉心凉了一大截,所?有的算计全付诸东水,手死死捏着宣纸,将纸上面捏出几道褶皱。
秋阑此时已经没心情搭理锦凤清那些小九九了,他满心满眼都被易铮占据,易铮很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不……也可能除了锦凤清外还另有其人,不过这个可能性已经足够让秋阑狂喜。
无论如何,这世上知道真?相的人,恐怕只有一个易归雪,偏偏此时他记忆受损,阴差阳错让秋阑无法得知真相。
窗外突然传来两声“啾啾”的鸟叫。
秋阑眼前一亮,走向窗户,窗外,那只雪號还站在槐树上偏头梳理羽毛,看到秋阑在看它,高声又“啾啾”了几声,像只耀武扬威的公鸡。
秋阑猛地回头看易归雪,眼里充斥着希望的亮光,问:“你?信她还是信我?”
易归雪得到他的目光,像雄鸟费尽心思?求偶终于得到回应,连想都没想,就挺直脊梁,冷峻的神色都遮挡不住他眼里的灼热,一字一顿:“信你。”答案根本无需思?考。
秋阑背对着窗外的阳光,轻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对易归雪笑笑,杏眼弯弯:“跟我来。”
易归雪抿着唇,沉浸在秋阑的笑容里,亦步亦趋地跟着秋阑走出屋子,走到院中,看着那瘦削的背影,他忍不住喊一句:“阿阑。”
秋阑歪头看他:“怎么了?”
易归雪不知怎么有点心慌,虽然这人在对自己笑,但眼里似乎没有自己,似乎……在意的不是自己。
明明是他先喊人,此时却一声不吭。
秋阑走到他身边主动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好声好气:“归雪哥哥,把那只鸟喊下来好不好?看看它身上的信。”
易归雪感受着那软软的手,反手捏紧些,默不作声地抬起另一条胳膊,雪號见状,扑扇着翅膀飞到他胳膊上,用黑豆眼看看他,又?看看秋阑。
易归雪不愿意松开秋阑的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眷恋那软乎乎的温柔,他别扭地将手触到雪號脖子上,闭了闭眼睛,念道:“殿下病重不醒,请王上速归。”
秋阑听完前半句,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捏着易归雪的手发紧,等易归雪说完,他又?有些慌地追问:“有没有说是什么病?严重么?”
易归雪摇头:“殿下……”他把这个词在嘴里滚了一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就是易铮,我的儿子。”
秋阑听到那两个字,惶惶然看向他,迟钝地点头:“我们要快点回雪族,要快点……”
他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如此期待回雪族。
他的两只手由于紧张而微微颤抖,嘴唇苍白,满目慌张失措,落在易归雪眼里,心疼得要命,突然将头凑到他嘴边,轻轻在他唇上点了点,一触即分,他单手将秋阑搂在怀里,雪號没地方站,哗啦一声又飞向半空。
易归雪结实有力的怀抱确确实实让秋阑得到了安全感,他嗅了嗅,闻到了久违的松柏香。
易归雪将他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膛上,沉声道:“嗯,我带你回雪族。”
秋阑心一颤,突然察觉到什么,想抬起头却被按着,他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易归雪:“嗯。”
他的目光落在一直在屋内看他们的锦凤清身上,又?冷又凛冽。
锦凤清本满含不甘的目光触及此,顿时打了个冷颤,那目光太过冰冷,就像是一个沉睡许久的凶兽被唤醒,目光里写满残暴嗜血,只一个眼神就让她站都站不稳,让她心里还在思考的那些伎俩再不敢使出来。
雪王恢复记忆了!
锦凤清浑身冷汗,她以为不会这么快,以为等雪王恢复记忆后总会看在自己陪伴的面子上有几分情谊,结果雪王看起来比失去记忆前还要可怕。
就像……神性被磨灭,被禁锢已久的魔兽在黑暗中漏出他尖利的爪牙,就要冲破牢笼,跃跃欲试。
这样的雪王,太可怕了,锦凤清直接瘫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直到那两人消失在她的视野,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
木府,几个自由之地位高权重的修士聚集在此,说要寻找木野留下的魔气,将其扼杀。
实际上是为做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几人坐在堂屋里,目光相对又?错开?,暗流涌动。
柳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了个话头:“当?年木家上下惨遭灭门,木家嫡系只余木野一人,他才得以成为木家家主,当?时的场面太过凄惨,我们赶到时在木府发现了浑身是血的秋白鹭,后来秋家人身上全部布满魔气,咱们就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一切都是秋家狼子野心的阴谋。”
五大世家之一的家主狄鹰开口,挑了挑眉:“难道不是?”
柳梧看了他一眼,摇头:“现在想来,木家上下一死,最大的获利之人分明是木野啊,如今木野确实是个魔物,当?年之事看来得重新捋一捋了……”
狄鹰冷笑:“那并不代表秋家人是无辜的,不然怎么解释他们的异状?”
锦凤浅捂嘴轻咳一声,低声道:“博文仙君看来对秋家很有意见。”语气意味深长。
狄鹰回头看她:“难不成?火璃仙君要替魔物说话??说来说去,你?们不会以为那位秋阑秋公子真?是月神,急于讨好,才为秋家正名开?脱吧?”
“你?!”锦凤浅对他怒目而视,身体却阵阵不适,只能暂时受了这口气。
柳梧突然扭头问一直不说话的月离舟:“月离公子,你?怎么看?”
月离舟轻轻笑笑:“当?年之事我没在现场,既未看到木家被灭门的惨状,也未看到秋家人入魔的样子,眼不见为虚,我是无法评判的,不过……”
他的目光在在场几个人身上过了一遍,意味深长:“说起来五大世家本是一体,世代共同守护伏魔大阵,以保自由之地平安,这才没过几年时间,五家居然就去了两家,木家嫡系断绝,秋家嫡系后代情况尚且不明,其余三家守伏魔大阵,怕是要吃力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沉寂了一瞬,心情都有些沉重。
半晌,狄鹰才说道:“八年前锦家说伏魔大阵受损,让五大世家各自出一个嫡系前去拿命补阵,当?时锦家锦凤倾、秋家秋阑,还未补阵就惨遭毒手,此事便此做罢,这么多年过去,伏魔大阵也没什么动静,也没出过什么事,说不定底下根本什么都没有,是咱们太大惊小怪了。”
锦凤浅顿了顿,表情有些疲惫,她只是遵循祖宗留下来的训诫,感受到大阵动荡,就召集五大家族,到最后大阵没有补成,又?无辜死了两个世家子弟,其中还有一个是她的亲妹妹,她心里又?怎会好受?她垂着头,样子像是被头上很重很重的发饰压得脖子都不能直起来,轻声道:“终归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能忘。”
狄鹰嗤笑一声。
这时,柳梧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说起来,若秋阑真?是月神,那目前咱们自由之地群龙无首的局面许就能被打破了,毕竟他是正儿八经的秋家嫡系。”
他这句话说得随意,像是一句无意感慨,至于会在在场几人心中掀起怎样一番惊涛骇浪,他垂下眸子,表情沉静。
月离舟看着若有所?思?的狄鹰和锦凤浅,心里阵阵发凉,这些人,胃口可真大啊……
他不动声色地掩饰住眼里异常的波动,假装不经意左右看看,笑道:“木家如今是个无主之地,千年世家底蕴却还在,不知诸位有何打算?”
他笑得眯起眼,活像只算计的狐狸,将他们此行?是为前来瓜分木家家财的事实摆上明面。
锦凤浅和狄鹰同时抬起头,目光在空中撞上,又?恍若无事发生的挪开,仿佛在无形中达到了什么共识。
月离舟见状在心里冷笑,站起身:“不知哪位见多识广,知晓木家的藏宝阁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