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失算

凤来仪一怔,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在退了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是很礼貌,特别是在看到骆鸣岐一脸无语之后。

骆鸣岐扯住凤来仪的袖子,走到昭华殿门前,道:“这个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定远侯家的世子,我以后的贴身侍卫。”

苏叶恍然大悟,给凤来仪行了一礼之后道:“抱歉,奴婢失礼了。”

“无妨无妨。”凤来仪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一转头,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姑娘这几日在这边过得还好吗?”

这个人,正是当时被当街调戏的小卖唱女,这个小姑娘如今穿了一身宫人的服饰,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正是这些都不算是明显的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是她的眼神。

现如今,她的眼睛里满是坚强和自信的情绪,是凤来仪很难在昭华殿之外的女子身上看到的。

小姑娘如今被骆鸣岐赐了名字,正经上了宫中的身份文牒,叫是和苏叶她们一样的宫女了。

她见凤来仪还记得自己,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公主很好,教我认字,如今我已经认得一百个字了。”

凤来仪有些诧异她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毕竟第一次见恩公,怎么都不是要跟对方说自己认识了多少个字吧?

但是一眼身边的骆鸣岐,凤来仪又忽然觉得,这件离谱的事情又显得很合理。

骆鸣岐见凤来仪忽然开始发呆,略微思索一番便知道对方在疑惑什么,于是说道:“最近我都在看书,所以我身边的人也多少学了一些,之余是这里面学的好的。”

凤来仪回神,说道:“很厉害。”

然后她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虽说她确实是个女子,但是放在明面上的她却是个男人,别说在昭华殿附近游荡了,单单是在宫中都和宫女说几句话都是不应该了。

所以……

凤来仪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骆鸣岐。

骆鸣岐又懂了。

她拍拍凤来仪的肩膀说道:“行吧,我今天也就是带你认认路而已,别想太多,还有,我们这边没什么太大的规矩,所以在称呼上也不用过于拘谨……你去过国师塔吗?跟国师塔差不多。”

凤来仪当然没有去过国师塔。

国师塔是霄国神学的象征,而霄国又是一个神权和皇权并列至高无上的地方,以前她不过是定远侯的世子,能见到皇帝也仅仅是因为皇帝时常会见一见世家公子们,所以她这是衬了东风了。

但是如果是她主动想要见皇帝的话,几乎是不大可能的。

毕竟不仅需要通过自己的父亲引荐,更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因此凤来仪并没有见过皇帝几次面。

更别说是国师了。

国师永远都是一副淡泊的模样,如果不是必须需要他出面的大事,其他人想要见他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连皇子过去都有可能吃闭门羹,凤来仪根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找不痛快。

不过虽然没有见过国师,凤来仪也是听说过一些国师塔的规则的。

比如国师虽然一直饱受尊敬,但是一点都不傲慢,并且国师塔内也永远是恢一副祥和的、没有阶级的样子。

原来骆鸣岐也想要将昭华殿打造成那样的地方吗?

虽然看起来不太现实,但是如果这是骆鸣岐想要做的事情的话,凤来仪就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做得到。

凤来仪在看着骆鸣岐查验了一番这些宫人们的功课之后,更是相信了这一点。

骆鸣岐宫中的宫人,虽然学会的东西都并不是很多,但是每一个都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学的东西兴趣很高。

这种状态,像极了凤来仪在拿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杆□□的时候。

凤来仪虽然暂时不知道骆鸣岐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宫女们识字,却也觉得这样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状态。

不愧是她只看一眼就觉得很好很好的人,凤来仪想。

一直到骆鸣岐扯着她出宫,凤来仪都陷入了对骆鸣岐一种诡异的崇拜中。

骆鸣岐再傻也知道凤来仪可能想多了什么,更何况她根本不傻,于是她问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苏叶她们学识字?”

凤来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记得你以前有一个双生子哥哥是么?”骆鸣岐接着问道。

“是的。”凤来仪虽然不知道骆鸣岐为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她依然乖乖回答道。

“我记得,他们都说,你小时候一直都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并且对于文章有很强的理解能力,但是在得了时疫并且好了之后,忽然间便变得开始喜欢舞刀弄枪了,是么?”

凤来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黯淡了几分,她说:“是……”

“我其实在知道你是女子之后,就一直在想你们两个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交换的,在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便知道了所谓的世子恐怕不是忽然变得喜欢舞刀弄枪,而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人其实只有一个,只是那个时候,你们交换了而已。”凤来仪在猜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联想到自家父皇以前给自己提过,说定远侯也是个痴情人的时候,便已经将真相猜到了大半。

她在第一时间,当然是很钦佩这位能将兄长的身份接过来,而后将自己的马甲穿的死死的的这位女子的。

只是等到钦佩过后,她其实还觉得有些可惜。

那一场时疫像是“命运”一样,如果死亡降临在了当时的凤凰儿身上,她的哥哥会穿上一身罗裙,扮演自己妹妹的角色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骆鸣岐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的师父逼着她学了很多的历史,毕竟历史上也有很多的事件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所以她师父便让她找出蹊跷,而后再给她讲解这些事情的原理。

当时骆鸣岐越看历史越生气,特别是在知道女子的地位之后。

年纪轻轻的骆鸣岐,是会在知道某一个王朝送了许多个公主和亲的时候,口吐芬芳的。

虽然在后来,她的这种症状在看到了某一个极为豪富、但是非常窝囊的王朝之后以毒攻毒减轻了不少,但是在真的遇见这种事情之后,她依然会生气。

如今的霄国,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尚未开化的封建王朝而已。

如果不是现任皇帝过于奇葩,像是骆鸣岐这样的公主,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摸到奏折。

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一场时疫,凤凰儿也只会成为一个被困在深闺里,最后被困在大家族后院里的一个可怜人而已。

甚至有可能,凤凰儿根本就不会觉得自己可怜,每天只需要发愁自己绣不好的花样,看着自己的哥哥满脸厌倦地挥舞着□□,在校场外露出羡慕的目光。

“世子殿下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第一次上战场便靠着自己拿到了百户的军功,并且完全没有依靠自己的父亲。”骆鸣岐将凤来仪的肩膀一揽,不管凤来仪涨红了的脸颊,说道:“所以我有时候会想,有多少个像是世子这样的人,却没有世子的机会呢?”

凤来仪虽然知道,自己是不能将哥哥的死亡当做自己的机会的,但是在骆鸣岐用低沉的语调在自己耳边缓缓道来的时候,凤来仪却根本管不住自己疯长的思绪。

对啊,如果自己的哥哥当年没有死,或者自己当时稍微退缩了一步,让自己的父亲纳了妾,现如今他们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其实很好猜。

无非就是她的父亲和母亲逐渐貌合神离,庶子登上世子的位置,而后妾室逐渐妄自尊大。

若是更极端一些,说不定她的父亲会废了母亲的侯夫人位置,让妾室上位。

而她……

而她会做什么呢?

凤来仪想得到,但是她不愿意去想了。

待凤来仪再看向骆鸣岐的时候,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骆鸣岐自然是知道对方懂了,她凑到凤来仪耳边,说道:“所以,我在一开始的时候便想了,既然天道让我做这个皇帝,那我还不如按照我应该做的方向去做。”

“我要让霄国的世子不分男女,我要让女子不必遮遮掩掩地走上街市,我还想让女子也参加科考,站上朝堂。”

骆鸣岐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毕竟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这样的口号在早几百年的时间就开始盛行了。

因此,她低估了凤来仪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内心所受到的震撼。

凤来仪被骆鸣岐揽在怀里,一直没有说话。

骆鸣岐低头一看,才发现对方眼角红红的,默不作声地哭了起来。

她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开始语无伦次地哄:“不是……你别哭啊,我说这些不是让你难过的……”

“我不难过,公主殿下。”凤来仪说。

“好好好,不难过不难过,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今天你家公主殿下带了银子,我们去最贵的酒楼吃东西,好不好!”

凤来仪没有说话。

骆鸣岐全当她答应了,揽着人就去了。

这家酒楼便是凤来仪在骆鸣岐头回问了有没有合适的饭馆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京城内最贵的酒楼,也因此这边有比上回凤来仪带骆鸣岐过去的那间饭馆看起来豪华的多,不仅分为三层,还有精致的雅间。

骆鸣岐选了一间叫“风华居”的雅间,顺序点了菜,这家酒楼上菜很快,不过一会儿,菜便上齐了。

骆鸣岐往凤来仪手里塞了一双筷子,在将人扯在自己对面坐下,刚要开始动筷子,忽然,一个身穿侍卫服的人神色匆匆地在雅间外敲了敲门,在两人没有应声是便打开了门,跑到骆鸣岐的身边,让凤来仪险些以为是刺客。

骆鸣岐看这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正高兴呢,险些一巴掌把人拍出去。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两个人震惊当场。

“公主殿下,您快回宫吧!六皇子说刑部忽然传来消息,昭狱中关着的那些人忽然之间全死了,今早发现的时候,连尸体都已经凉了!如今六皇子正在刑部等着您,让您赶快去呢!”

骆鸣岐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之后,猛地站起来,险些将自己面前的桌案掀翻。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