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虎杖悠仁站在树冠的阴影下，远远地看到今天刚转学到他们班的夏目贵志跌跌撞撞地朝他这个方向跑过来，后面还追着一只单腿蹦跶的独眼咒灵。

等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找准时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边。”

“！”夏目贵志心下一惊，条件反射地想要把手抽回来，然而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以至于他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前面的人穿过茂密的树丛，来到另一条小路上。

他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特意选在入夜后才悄悄出门，想要引开徘徊在藤原家院子外面的妖怪，谁知道竟然还会被人撞见。

而且这个人……一开始因为对方穿着一身有点像女式和服的浴衣所以没有认出来，不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同班的——

“哟。”虎杖悠仁边跑边转过头来和他打了个招呼，“刚才一放学你就匆匆忙忙跑开了，所以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一下……对了，我叫虎杖悠仁。”

“那个，虎杖同学……”想起对方刚才的反应，夏目贵志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后腰上打了个显眼的蝴蝶结的腰带，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也看得到妖怪吗？”

“妖怪？”虎杖悠仁很快反应过来，他记得自称“除妖师”的术士确实是把咒灵叫做“妖怪”的，在他们看来，妖怪和咒灵并不是一样的东西，也不认可咒术界把“妖怪”登记为“假想咒灵”的行为。

他点点头，实话实说：“嗯，看得到哦。”

夏目贵志倏地睁大了眼睛，十几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和他一样。

“不光是妖怪，还有其他的东西。”虎杖悠仁好心提醒他：“你刚搬过来可能还不太清楚，总之这里的夜晚可是很危险的，所以入夜之后最好不要在外面游荡。”

“其他的东西是指……？”夏目贵志被动地跟着他跑，明明是比较紧张的时候，然而他的视线却怎么也不能从对方后腰上那个打成蝴蝶结的腰带上移开，真的是相当显眼，而且还是虎斑纹的，随着对方小跑的动作左右甩动，简直就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的尾巴一样。

虎杖悠仁毫无所觉，他从夏目贵志的话中判断对方对于咒灵的认知应该是比较偏向除妖师一方的，于是趁着跑动的间隙用他更能理解的说法为他讲解：“像是诅咒或者恶灵之类的。”

“这些东西都是从人类溢出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精怪、怨灵、诅咒……本质上都是类似的存在。”

夏目贵志听完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脚步也渐渐变慢，等到手腕被突然拉扯了一下，他才发现虎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而原本追在后面的那只妖怪也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开了。

“好了，已经没事——”声音戛然而止，虎杖悠仁平静地松开他的手，面不改色地改口：“抱歉，说早了。”

夏目贵志：“？”

下一秒，一阵异样的恶寒毫无预兆地从颈后窜起，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让他产生了近乎心悸的不适。

这是怎么回事？！

他手脚冰冷地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缓缓退去，视野中幢幢的树影也逐渐变得扭曲……

“夏目！”

就在这时候，虎杖悠仁冷静的声音如同利箭一般刺穿迷障，在一瞬间唤回了他的神智。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却从对方侧身错开的角度看到了一团……浑身长满恶心的疮疱，还长了七八双眼睛，每只眼睛都在渗出黑色血液的……扭曲肉块。

他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忍不出发出一声干呕。

“夏目，后退。”虎杖悠仁向前走了一步，有意识地将他挡在了身后，“诅咒说到底就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小心别被它污染了，会很难受的哦。”

夏目贵志艰难地点了点头，踉跄着起来向后退开躲到树荫下，侧身靠着树干，视线在那团……诅咒和虎杖身上来回移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虎杖身上也感知到了和诅咒类似的气息……？

诅咒……

原来这个就是诅咒。

和他印象中的妖怪，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

这一刻，他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确认他已经退开了足够的距离后，虎杖悠仁往旁边踏出一步站定，木屐碾在堆积的落叶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原本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抬起，宽大的浴衣袖子随之滑落，露出了肌肉紧实的手臂，以及手腕上如同纹身一般的黑色环形纹路。

“那么接下来——”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他身上传来，夏目贵志蓦地睁大了眼睛，后背不由自主地绷直紧贴着树干，然后他看到，虎杖右手的指甲在一瞬间变成了不详的紫色，随即暴涨数寸，只轻轻一挥便轻易将那只诅咒撕成了碎片。

黑色的污血飞溅，有不少沾在了虎杖悠仁穿着的那件白色浴衣上，然而不消片刻，这些秽物和诅咒的尸体又一起滋滋化为了飞灰，被吹散在夜风中，不留下一点痕迹。

在他侧过身来的那个刹那，夏目贵志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直到对方走出树下的阴影，在月光下看清楚了那张脸后，他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应该是他看错了。

“抱歉，吓到你了吗？”虎杖悠仁随意地甩了甩手，向他走过去。

夏目贵志连忙轻轻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

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之前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夏目贵志看了看刚才那只诅咒消散的地方，又看了看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将那只可怕的怪物轻易消灭的虎杖悠仁，踌躇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虎杖你……经常和这样的东西战斗吗？”

“嗯？倒也没有经常啦，之前还挺少的。”虎杖悠仁把双手揣在浴衣袖子里，大大咧咧地岔开腿，丝毫不在意有走光的风险，“倒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多了起来……”

“不害怕吗？”短暂的沉默过后，夏目贵志突然问道。

“诶？”虎杖悠仁微微一愣，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他好像在知道害怕之前，就已经学会怎么和咒灵战斗了，而等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比大多数诅咒都要强了，所以……

“不怕，因为我——”脑中忽然毫无预兆地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有个看不清面貌的人勾起唇角，似乎在说……

[是最强的。]

“还挺强的。”

啊，说出来了。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总觉得这种话似乎并不是他的风格，是被刚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影响到了吗？

夏目贵志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因为自身足够强大所以无所畏惧么……

他垂着眼若有所思，想起搬到这边来后短短几天之内遇到的危险，这一刻，他的心中隐约有个模糊的念头逐渐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