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去的路上，虎杖悠仁像是不经意间随口问起：“说起来，夏目你是在为能看到妖怪苦恼吗？”

夏目贵志：“唔？”

“你上课的时候不是一直皱着眉头在看教室窗外站着的妖怪吗？而且一放学就跑了也是因为这个吧？”虎杖悠仁看到他满脸迷茫的样子，无奈地扶额，“啊，你果然没留意，我的座位就在你左边斜后方啊。”

他的动作有些大了，浴衣的衣襟被扯开来了一些，夏目贵志这才发现，不光是手臂上，就连他的脖子上也有类似的黑色花纹。

纹身？不，感觉不太像……

“喂，夏目！”

他猛然回过神来，看到虎杖把衣袖撸了上去，指着手臂上的纹样大大咧咧地问道：“你是在看这个吗？”

夏目贵志立刻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摆手道歉：“对不起……”

“告诉你也没关系哦。”谁知对方却反而把衣领更加扯开了一些，露出肌肉紧实的胸口，指着上面同样的黑色纹样，满脸平淡地说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这是咒纹。看，这里也有，还有腿上……啊，但是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不，我并没有想要知道的意思，也没有很好奇……

夏目贵志阻止不及，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把话说完。

这么一打岔，两个人便有意无意忽略了之前那个问题，虎杖悠仁不再提及，夏目贵志也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擅长将自己的困扰说出来向别人寻求帮助，从小到大，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解决，哪怕……哪怕虎杖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

虎杖悠仁借口顺路将夏目送到后，才一个人慢慢向自己家走去。

自从爷爷这个唯一的亲人去世后，他一直独自生活在那间从小长大的老宅中。

爷爷留下的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地生活到成年的时候，因此并不用太担心钱的问题，而且乡下的消费也不高。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条路上的路灯也不多，还有半数都坏了，周围树影重重，在路面上投下挤挤挨挨的浓黑色块，随着光线的变换拉长缩短，宛若隐藏着什么活物一般。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继续往回走，刚到家，他的脑子里就冷不丁地响起了一声叫唤。

【小鬼。】

这个声音他从小到大早已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熟悉的就和自己的声音一样，所以根本没有丝毫意外。

【宿傩？】

他的体内困着一个强大的诅咒，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却始终无法挣脱他的束缚，想要短暂行使这具身体的使用权，还得征求他的同意，而他却能够轻易使用对方的术式和力量，当然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宿傩都会因为感到冒犯而生气。

【擅自使用别人的力量，你还真是越来越无礼了啊小鬼，让人不快。】

看吧，果然生气了。

他淡定地感受着熟悉的眼前一黑，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身处一片尸山血海之中，满目望去，尽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污红。

这里就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生得领域。

虎杖悠仁一直以来都很不喜欢这里，因为过重的杀孽会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宿傩享受厮杀的快感，他不是。

凌厉的攻击悄然而至，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下腰后仰，双手撑地借力，向后一个空翻退开五六米，还未落下，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便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惊响，将血水激起两三米高，水花疾速飞溅，打在身上甚至产生了不小的痛感。

他站稳身体，抬头看了眼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的两面宿傩，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去捡起一颗牛的头骨，抓着角随手掂了掂，随后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扬起右臂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头骨朝对方那张讨厌的脸上扔过去！

“我说——好歹先打声招呼吧！”

下一秒，他双腿发力纵身跃起，借着刚才扔出去的那颗巨大的头骨掩护，在宿傩的视线死角中拧转腰身，使出一记力道沉重的鞭腿袭向他的脑袋——

小腿与手臂相撞，简直如同踢到了铁板一般。

“切。”失败了。

如果这一击成功的话，他就能将宿傩的脑袋踢下来了，真遗憾。

虎杖悠仁垂着眼神情淡漠地想着。

两面宿傩抬起手臂轻描淡写地格挡下了这一击，随即翻转手腕，在小鬼还没来得及抽身离开的时候，迅速抓住了他的脚腕，毫不留情地一脚横踢向他的胸口。

虎杖悠仁心下一惊，急忙在空中运用强大的腰腹力量弓起身体，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巨大的冲力伴随着如同千钧重的力道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手臂上，将他的手臂用力撞向胸口，力道之大，让他仿佛被一块巨石直接击中，顿时呼吸一滞，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倒飞出去。

*

另一边，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

就在虎杖悠仁祓除的那只诅咒出现的时候，在距离他们几百米之外的另一条小路上，一个留着锅盖头，身上穿着和虎杖同样校服的男子高中生突然停了下来。

原本走在他前面，有些烦躁地扯开领带的成年男子在察觉到他的动静后也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不耐烦地询问：“怎么了，龙套？”

接到委托后特地按照雇主的要求入夜后跑到这里来调查，结果竟然连恶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还被雇主临时撤销了委托，辛辛苦苦大半夜，没赚到一分钱不说，到头来连车费都要自己倒贴，就算再好的脾气也要发火了。

“师父。”被叫做“龙套”的男子高中生直直地望着林子的深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疑惑：“那里……好像有什么在。”

“嗯？”西装男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本名影山茂夫，通称“龙套”的男子高中生想了想，形容道：“和恶灵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感觉要更加可怕一点。”

西装男子——自称“灵能力者”的灵幻新隆闻言抱起手臂托着下巴，满脸严肃地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影山茂夫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东西。”

有点奇怪，在来到仙台之前，这种东西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感知中过，就好像……突然凭空冒了出来。

“我们走。”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不如亲眼去看看。灵幻新隆当机立断带着影山茂夫往那个方向跑，然而才跑到半路，影山茂夫的动作却突然停滞了片刻。

灵幻新隆敏锐地察觉到了，头也不回地问道：“又怎么了？”

影山茂夫慢慢停了下来，平静地告诉他：“师父，那边的气息消失了。”

“消失？”灵幻新隆紧急刹车，转过身来双手握着弟子的肩膀沉声问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影山茂夫猜测：“应该是被谁消灭掉了。”

“是吗，看来不止我们察觉到那样东西的存在了。”灵幻新隆在考虑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去那边看看，于是弯腰凑近过去，与弟子四目相对，郑重地叮嘱道：“龙套，跟在我后面，保护好自己。”当然还有我！

然而并不擅长读空气的影山茂夫却完全无视了自家师父刻意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一脸淡定地答应：“嗯，我知道了。”

灵幻新隆：“……”算了。

“咳。”他直起身来，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大手一挥，宣布道：“那么我们走！”

结果他们还是迟了一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在林间略微有些潮湿的泥地上留下了两串迥异的脚印。

“这个大小……”灵幻新隆蹲下来用手丈量了一下，略一思索，说出自己的猜测：“看样子年纪应该还不大，可能跟龙套你差不多，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让弟子在其中一个比较深的木屐印旁边踩了个脚印，经过计算比对后，忍不住惊叹：“另一个还好，但是这个人，体格可是相当的厉害啊！”

说完后他站了起来，拍掉手上沾到的泥土，极为自然地揉了揉弟子浓密的发顶，“就到这里吧，反正再继续下去估计也查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我们该回去了。”

“……师父。”影山茂夫任由他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一团乱之后，才语气淡淡地指出：“你刚才是不是把泥土蹭到我的头发上了？”

“呃、”被弟子识破的灵幻新隆卡壳了一下，干笑两声：“哈哈怎么可能……”然后故作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天空，面色浮夸地一变：“糟糕，已经那么晚了吗？该回去了龙套！”

不等人回应，就率先大步往之前来的那边走去。

影山茂夫看着他快要走远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脚印延伸出去的方向，随后收回视线，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