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院子里，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正满头大汗两股战战地被神田优带着扎马步。

虎杖悠仁盘腿坐在廊檐下，看到这一幕，恍惚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刚跟着师父训练时的苦逼模样，连忙叉起一块羊羹塞进嘴里压压惊。

亚连给他倒了一杯茶解腻，推过去的时候顺口问起：“悠仁君，你现在还会像小时候一样被一些不存在的记忆所困扰吗？”

“唔……？”虎杖悠仁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发出一声含糊的疑问，随后腮帮子快速鼓动两下，将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挠了挠头回答：“虽然偶尔还会做梦，但是我已经能够分得清梦境和现实了，不会有问题的。”

“是么。”亚连深深地看了眼似乎毫无所觉的少年，转过头去轻声说道：“那就好。”

可……那真的是“不存在的记忆”吗？

作为有着相似经历同样深受其害的人，亚连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异样的沉默。

亚连看着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虎杖悠仁，伸手过去按了按他的发顶，将他的注意力唤回来后，笑着提议：“时间已经不早了，等会儿留下来吃晚饭怎么样？今天是阿优最拿手的荞麦面哦，饭后甜点我给你做焦糖布丁，你不是很喜欢吗？当然，你的那两个朋友也一起。”

“真的？”虎杖悠仁听到后眼睛一亮，立刻把手举得高高的：“我要吃！”

“哈哈……”亚连用力地揉着他肉粉色的短发，用手挡着嘴巴和他说悄悄话：“那就给你留两份，咱们不让阿优知道。”

虎杖悠仁配合地偷偷瞥了眼院子里抱臂背对着他们站立的神田优，在对方若有所觉地转头来之前立刻转回去，学着亚连的样子也用手挡着嘴巴，朝他心领神会地一笑。

这天晚上，在亚连先生的盛情挽留下，虎杖悠仁毫不见外地一手一个环住了原本打算告辞的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顶着神田优的臭脸镇定自若地留下来蹭饭。

当然他也主动去厨房帮忙了。

师父做饭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饭后亚连先生做的甜点也很好吃，等回去的时候，三个少年无一例外都吃撑了。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亚连收回视线，转身走向抱臂斜倚着廊柱，姿态随意地坐在回廊上的神田优，脱掉木屐坐在他身边。

神田优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色的浴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敞开，露出了紧实的胸腹肌肉，以及胸口被衣服挡住了大半的黑色纹身。

想起当初阿优将圣洁硬生生嵌进心脏后一度处于咎落边缘的模样，亚连银灰色的瞳仁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痛楚。他伸出手，把掌心贴在神田优的胸口，感受着手底下强劲的搏动，轻声问道：“这里，还会疼吗？”

“别尽想些蠢事。”神田优垂眸看了他一眼，嘴上不留情，握住他手的动作却很温柔，随后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怎么可能让你独自一人背负着诅咒活下去。

过了一会儿，神田优捉着他的手拿下来放在身侧，却没有松开，而是依旧覆在他的手背上。

亚连轻轻一笑，反手握住他，另一只手撑在地板上，凑过身去，弯起眉眼注视着这个已经陪了他两个世纪的男人，跟他约定：“你一定不可以比我先离开哦，阿优。”

“嗯。”神田优没有看他，握着他的手却微微收紧，语气坚定：“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在死之前先杀了你，亚连。”不会留你一个人。

“不要在这种时候这么叫我的名字啊。”亚连看着他的目光如水般柔和，“太犯规了，阿优。”

神田优轻哼一声：“啰嗦，豆芽菜。”

“啊，也不准这么叫！”亚连抗议。

……

另一边，影山茂夫回家的时候，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在距离自己家大约还有一百米的巷子中，迎面碰上背靠着墙似乎特意等在那里的灵幻新隆。

“龙套。”灵幻新隆将原本拿在手中把玩打发无聊时间的打火机塞进西装口袋中，直起身来板着一张脸朝他走过去，严肃地问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听到他的问话，影山茂夫这才仿佛想起来什么事一般，低头从书包中拿出手机，翻开来查看未接来电，然后抬起头来淡定地道歉：“对不起师父，刚才训练的时候把书包放在了更衣室，所以没听到。”

“训练？”灵幻新隆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训练？”

影山茂夫一本正经地解释：“是为了能够长出肌肉因此锻炼体魄的训练。”

他确信，只要坚持训练，总有一天他也能够拥有像虎杖同学一样完美的体格。而灵幻新隆对此却依旧表示怀疑。

影山茂夫于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说起来，神田先生的声音和师父你的声音很像呢，不过神田先生的声线要更加低沉冷淡一些。”

灵幻新隆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那个神田先生是……？”

“是指导我们训练的师父。”影山茂夫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灵幻新隆轻咳一声，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带，冠冕堂皇地说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弟子，弟子受到了人家的关照，我这个做师父当然有义务要替你去道个谢，所以下次我和你一起去拜访这位神田先生吧。”

“……”影山茂夫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对方满脸“我这是关心你”的表情中缓缓开口：“……那就拜托你了，师父。”

*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放学后，夏目贵志和影山茂夫继续前往道场训练，而虎杖悠仁为了去买七辻屋每周仅在今日发售的限量版甜馒头，于是和他们在校门口分别。

七辻屋原先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妇开的餐点店，主打各式各样超好吃的手工馒头，在他们的儿子接手后，借助网上通贩等手段，逐渐将店里面的馒头经营成了他们这个小地方的特产。

虎杖悠仁到的时候，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他熟稔地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被后者伸手胡噜了一把头毛，然后将提前为他留好的最后一份限量版甜馒头取了出来递给他，爽朗地笑道：“还是那么精神嘛，悠仁小子！”

虎杖悠仁被揉地缩了缩脖子，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龇牙问候：“老板也是，身体还好吗？”

前段日子因为做一个小手术住了几天医院的老板作势弯起胳膊，握住拳头鼓起肱二头肌，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自信地说道：“完全没问题！早就已经康复了！”

“那真是太好了！”虎杖悠仁把钱放在柜台上，拎起包装好的甜馒头，朝老板道谢，蜜糖色的眼睛中倒映着夕阳的余晖，显出一股暖意：“谢谢老板，下周也要麻烦您帮我留着啦！”

老板摆摆手让他无须客气：“没问题！”

说话间，挂在门口的风铃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虎杖悠仁不经意间转过头去，看到门口半长的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外面掀起，随后一个有着银色头发，脸上戴着墨镜的高个子男人单手插在口袋中，弯下腰低头走了进来，随着他的动作，墨镜沿着高挺的鼻梁微微往下滑，露出了一双宛若蓝水晶般璀璨夺目的漂亮眼眸。

这双眼睛……

虎杖悠仁神情略一恍惚。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时间的流速似乎突兀地静止了一秒，周围的景色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视野中唯有那抹摄人心魄的蓝色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