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璧喊完之后好久，皇帝都没有声音，空气着实安静了一会儿，久到周如璧以为皇帝会训斥他。

他悄悄拿眼睛看了一眼周惠的脸。

周惠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直白的注视过了，缓缓抬眼看了一下小太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挥手招来了内侍。

“这香不适合少年人用，撤了吧。”周惠说。

周如璧知他常常夜不能寐，日里精神不振，香料是国师巫有崖调着用来养神的，忙道：“不用不用，我闻一下子不要紧。”

周惠淡淡道：“我的觉少，你走了之后，我服些药，也是一样的。”

周如璧还想说什么，内侍已经过来，把香炉端走了。

周惠低声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朕管不住你。”

他抬手指了指珠帘后头：“那后头有幅观音像，你去摘下来，哪日你又闲不住出宫去，便给他吧。”

周如璧心道还用哪日？我明天就出宫去找豆芽菜玩去！

他有点激动的站起身去摘画，走到珠帘边上又想起自己还没问给谁的，他回身看了一眼，却见周惠已经以手支额，合上眼睛眼神了。

他动了动嘴巴想问，终究是没说什么，伸手打开了珠帘。

看到观音像的那一刻，他知道不用问了。

那幅画像画的是观音白毫相，画像精雅非常。那菩萨同他所见的任何一个观世音都不同。

世人所画观世音菩萨，总归是面庞丰润，慈眉善目，瞧上去温和可亲如慈母。

然而皇帝陛下珍藏的这幅画中，观世音菩萨虽然目光平和沉静，细看十分温柔，但画中人眉眼生的过分英气，又消瘦过了头，站的远了，乍一看面容竟然显出几分寡淡来。

观音旁的善财童子灵动可爱，俨然是小小的周叔夜。

周如璧把画像摘下走了出来，周惠抬起眼睛看着他，平静道：“这画是他十岁那年画的，他自幼随郡主供奉观音，蓝先生教他作画，别的都不会，唯有观音像画的好。”

周如璧展开画来瞪了瞪，感觉自己再学两个十年也画不出来这样，心塞塞的把画又卷了起来。

皇帝低叹一声道：“郡主供奉观世音菩萨至诚，又身份尊贵，十多年前人家画观世音像，都是以她为样儿画的。秦王府没了之后，好些人家怕惹祸，都烧了。”

周如璧吐了吐舌头。

何止是烧了画像，京城的画馆里，如今能买到的观世音画像，大多都是以安乐大长公主的侄女为原型画的。

安乐大长公主疼这姑娘，让皇帝给封了个“荣宁郡主”，“荣宁郡主”长了颗泪痣，那些追捧她的书生们画的观世音个个都长了泪痣！

“这一幅因为在朕这里，才得以保全。”周惠轻轻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朕累了。”

……

周如璧起了个大早，换了衣衫就去了大理寺，不出他所料，蓝愿果然在那儿守着周叔夜。

小太子不是很高兴的把画递给她：“拿着。”

蓝愿正在拿了纸笔在亭中的小案上写字，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给我的？”

小太子白了她一眼：“想的美，给周先生的，陛下让我拿过来的。”

蓝愿放下笔，古怪的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周如璧鼓了鼓腮帮子：“你去。”

“让你传个东西？”蓝愿茫然的看着他，“你做什么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周如璧背过身子，不高兴道：“我乐意。”

“啊？”蓝愿懵了。

小太子撇撇嘴：“我乐意不乐意。”

蓝愿：“……”

周如璧突然觉得有点无聊，咳了一声，又自己凑近蓝愿，小声道：“怎么？你听说要嫁给高清明，开始学当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蓝愿翻了个大白眼给他：“不行吗？”

周如璧吞了吞口水，嘟嘟囔囔道：“高清明是周先生的朋友，他要是比你先生大几岁，这会儿都三十多了，都能当你爹了！”

蓝愿摇头：“不可能！”

原著虽然没说高清明多大，但是看过小说，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白月光那必定是个谦谦君子，芝兰玉树的男孩子！不可能是个三十几岁的帅大叔！

周叔夜如今二十七岁，二十七岁的人跟二十岁的人做好朋友很正常！

周如璧看蓝愿很坚定的样子，很欠的鼓了鼓腮帮子，一本正经道：“你看周先生他像是会跟比他小的人交朋友的样子吗？他要是喜欢比他小的人，早就把我当知己好友了。”

蓝愿：“！！！！”

周如璧一看蓝愿神色有点松动，继续插刀：“对吧，就算高清明他比周先生岁数小，一定性格无趣，跟个老头子似的。”

蓝愿：“！！！！！”

周如璧突然高兴的不行：“你看姬侯爷那个二儿子，十二岁的人，跟五十二岁的人一样没劲儿。”

蓝愿想起了被姬静安那个小屁孩追求的恐惧，整个人都不好了，缓缓转头看着周如璧，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凶残：“周如璧，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头都给你打掉！”

“安静点！”青司南从远处出来，指了指房里，“吵到病人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把身上的披风接下来丢给身后的侍从，面无表情道：“很闲么？”

蓝愿注意道她披风上沾了血迹，低声问：“少卿大人这是做什么去了？”

青司南淡淡道：“抓人犯去了。”

蓝愿皱了皱眉头，感觉不是那么简单。

青司南摆了摆手：“案子过去十五年，这案子不好办，人证不好找。”

蓝愿道：“叶氏住在侯府深宅大院内，从外头找相关人证自然艰难。”

青司南阴着脸压低了声音道：“可不么，好不容易查到一个当年在姬侯府做过大夫的，我带着人一过去，他就撞我剑上自杀了！晦气！”

周如璧急了：“这些人有病么，让他过来回个话，动不动就自杀，这案子还怎么查！”

蓝愿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一点都不难！”

冲青司南道：“外头没有知情的，侯府里头还没有么？”

周如璧忙摆手：“不妥，当年的事，外头人根本不清楚，咱们也不知道谁知情，那毕竟是侯府，总不能派人进去把里头的仆役丫鬟都抓出来一个一个审问。”

这罪过大了！

蓝愿笑了：“不必拿所有人，大理寺差役只需进去，把他们家家庙里那几个婆子拿来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跟此案有关？”青司南惊讶。

蓝愿微微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道：“她们跟此案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绝对跟别的案子有关。”

姬氏家庙里的婆子是姬侯他奶奶留下的人，老主子不在了便守在家庙里吃斋念佛，犯了错的人都会被丢进家庙去思过，她们顺便替主子“教训”那些不谈话的人。

看她们那嚣张的样子……

只怕没少干坏事！

蓝愿冲青司南吐了吐舌头：“反正这些人手里肯定沾过人命，把人拿过来，吓唬吓唬，就算她们跟此案无关，总会知道谁有关的。”

周如璧激动：“妙啊！不知道就打一顿，一顿不行就打两顿！”

蓝愿：“啊不是，刑讯逼供可不行啊，你这么随便把侯府的人抓来打一顿，万一……万一言官弹劾怎么办？”

周如璧道：“管他呢！反正这些人手里有人命官司，打死了她们也不冤。”

他说着又摆了个咔嚓的手势：“杀人偿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蓝愿：“……”

因为皇帝给了暗示，让大理寺查案，青司南也不多等了，当下点了兵将往姬侯府拿人去。

周如璧兴冲冲跟着也去了。

蓝愿感觉这娃八成要搞事情，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她走在路上怕周如璧太嗨了，呼叫999：“给他丢一颗清心寡欲丸！快点！”

999不是很理解的看着她。

蓝愿指着最前头的周如璧：“你看他那个样子，好像要去当武林盟主似的！就差插个翅膀上天了！不让他清心寡欲点，他都怕他在侯府大开杀戒。”

999：“……”

一颗药丸下去，骑在马上的小太子瞬间情绪稳定了点，拧着眉头认真看路。

到了侯府，迎出来的是姬望，姬惜病了，不便见客。

姬望看到这一伙人浩浩荡荡赶来侯府已经很不高兴了，听到青司南竟然还要拿人，气的险些摔倒，冲到周如璧身旁：“大理寺竟然带人要进侯府拿人回去审问！太子殿下，他们欺人太甚！”

周如璧露出“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的表情：“她没欺负你。”

姬望激动道：“殿下！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青司南光天化日之下来我姬氏拿人，这是公然打老臣的脸啊！”

周如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想啥呢？我们没把你抓去打一顿，已经很客气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