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顾时安所谓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乔露去替她拿一系列生活用品。
卸妆油、护肤品、化妆品、营养补充剂等等她每天赖以生存的家什,当真是缺一不可。
乔露拿着手机,看着她发来的一长串清单分外无语。
乔露走后,病房归于宁静,浓郁的夜色蔓延铺开,又被夜灯暖黄的光晕吞噬。
顾时安靠在病床上,额角的刺痛已散去,只剩下偶有些微的眩晕。
她的身体虽说远算不上痊愈,但也比刚醒的时候要好太多。
她倾身将保温杯勾到怀里,也懒得起身去找凉水,干脆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着。
A市是她生长的城市,窗框里倒映的灯火都显得分外可亲,那座霓虹高耸的灯塔虽已变了装潢,但应当就是她当年每次逃课都会去的地方。
顾时安伸了个懒腰,想到方才那个荒诞又忙碌的梦,又想到今天无厘头的灾难。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替乔露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行动了。
她只觉得她那么年轻又真挚,小小的一团,怎么也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
——就像小时候养猫似的。
顾时安轻笑,顺手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翻看。
知道她私人号码的人少之又少,而会给她发消息的人(譬如乔露欧利文一类)都被她无情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她的手机长期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这次刚一解锁却出现了一个红点,提醒她有未读消息。
她将微信戳开,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有些怔愣。
两个小时前,沈衍昔发来消息:“醒来叫我。”
……他怎么知道我在睡?
顾时安回了句“醒了”,将手机放到一边有些疑惑。
他们快半年没有联系,没头没尾的突然问这一茬做什么?
或许是看到新闻知道她回国了所以过来慰问吧。
顾时安摇摇头,不让自己去思考和他有关的东西,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门边的衣帽架旁,伸手往自己的针织衫口袋里摸烟。
她一只手点火,另一只手将喝过的水杯放到桌前充当烟灰缸,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听到噔噔的敲门声。
她心想乔露的动作还挺快,她懒得回头,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进来吧。
走廊明晃晃的灯光随着房门的打开倾泻进来,一个与乔露毫不相干的高大身影投在地板上,顾时安余光瞥到,吓得赶紧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凝在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脸上,她有点恍惚,一时间不敢辨认。
——沈衍昔?
沈衍昔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清俊的脸上眉毛渐渐扬起:“好久不见。”
顾时安很早就知道他会学医,当年还一直嘲笑他没有梦想只等着继承大统,按时间来算他的确早就该正式上岗了,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会在这里碰上。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划点连成线,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她应当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正好被送到沈衍昔的医院来了,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顾时安讪笑:“好久不见。”
沈衍昔看着她。
纤细的指间有一点火光,正悠悠冒着青烟。
在他的目光下,她的脚趾条件反射的蜷缩起来,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沈衍昔径自在茶几边坐下:“想聊聊吗?”
顾时安头皮发麻,木偶般地在他对面坐下,大理石的地面贴着她的脚底传来丝丝凉意,她低下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拖鞋。
他不动声色地将拖鞋放在她脚下,又伸长手臂将桌前盛了烟灰的水杯摆在她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默默的顺着他的动作穿上拖鞋,掸掉烟灰。
他表现出的体贴默契像是一根刺,卡在她的嗓子里不上不下,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她又瞬间退缩看向一边。
“身体感觉怎么样?”沈衍昔扯了扯胸口的名牌,“这是主治医师的问题。”
“刚醒的时候很晕,现在还好,”顾时安知道他在找话题,给面子地笑了,“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会被送到你的医院。”
沈衍昔不置可否:“办公室的人都疯了,我一下午都在帮你挡围观群众。”
“多谢。”顾时安抿了抿唇。
沈衍昔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前几年。”顾时安不想多说,心虚地含糊道。
沈衍昔很讨厌烟味。
她很早就知道。
沈衍昔没多纠缠:“医院禁烟,你的症状虽然吸烟影响不大,但还是少抽点好。”
她应了一声。
气氛又一次归为沉静,终于她受不了此等坐如针毡,抿了抿唇主动问道:“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
“听从我爸的要求按部就班呗,”沈衍昔挑眉,“你呢?”
顾时安歪着头想了想:“你晚上回去百度一下,应该会比我说的要详细得多。”
沈衍昔轻笑:“那问个搜不到的问题,你今天怎么把自己整到医院来的?”
“工作事故,为了救人。”顾时安靠在沙发上唱了起来,“学习雷锋好榜样~”
倒是像她会做的事。
沈衍昔摇了摇头,又笑了起来。
*
乔露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耳机里的音乐也才堪堪切过去四首歌,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住在市中心就是方便,一抬头就远远的就看见对街的百货超市正在晚市叫卖,台词简单粗暴。
略有些沙哑的中年女声正中气十足地喊着:“国产青虾仁,八块九毛;精制肥牛卷,二十三块四毛;新鲜肋排,二十九块九;带皮猪腿肉,十三块九……”
得,便利之外的弊端也很明显。
中心标配福利,公交车地铁站学校医院菜市场,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吵。
乔露嫌弃的撇撇嘴,将耳机声音调大,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还黏在对街。
两个黑乎乎的喇叭就那么大喇喇地挂在招牌两头,为了招揽客人当真是一点美学都不讲的。
她视线往下,门口居然还摆了好几个立式广告牌。
红底的广告纸上画满各类食材,还没来得及嫌弃图片上的排版,她的胃以更快的速度反应过来,一阵抽疼后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她尴尬的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才悄悄叹了口气。
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天如跑马灯般的在脑中闪过,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早饭是早晨八点吃的,中午也只是在车上塞了两块低卡面包垫肚子而已。
她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距离她离开医院才过去十五分钟。
顾时安的身体并不适合吃冷冻的蔬菜沙拉,按照她的自律程度,外面买的加工食物更加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现在的时间还早,应该足够她去购买食材自己烹饪。
秋日早晚温差巨大,乔露在寒风中拢紧了外套,一路小跑地钻进超市。
她捧着手机,一边刷着菜谱一边在货架前左顾右盼,踟躇了半天也没想好应该做什么菜才好。
她咬着下唇,看着像是毫无尽头般的生鲜冷柜,头一次有些埋怨欧利文。
做什么事情都那么完美的男人,怎么在他给的资料里面,顾时安的个人喜恶几乎就没被提起过呢?
对自己的缪斯能不能上点心啊?
直男眼里的仙女真的就靠喝露水活着吗?
吃一辈子蔬菜不觉得很特么反人类吗喂!
她记忆里的那张表格跃然眼前,偏号那栏居然是寥寥五个字:只要油醋汁。
乔露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自闭了。
她在原地站了数秒,终于自我放弃般的,掏出手机在搜索栏上咔咔敲字:脑震荡的病人吃什么食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