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先生……”

江澄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几乎失语，下意识地往闻夜那边靠近了一点。

离先生还有几步的时候，江澄初又自动停止了脚步。

仿佛是害怕再近一点的距离，就会让对面的人讨厌自己，江澄初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鼓足勇气，伸出手去碰对面人的手臂。

他的语气带着点讨好，嗓音绵软，听起来很乖：“先生，您怎么来了？”

闻夜朝李杰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退开，休息室里只留下闻夜和江澄初两个人。

房门被贴心地关紧，“吱呀”一声过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明明空间并不算逼仄，但就这样和先生面对面地站着，江澄初还是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困难。

男人身上带着点淡淡的松木香，有种沉谧安静的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沉静的香气到了江澄初的鼻子里，莫名就像带了点催情气味似的，江澄初越闻，呼吸便越急促。

这样被闻夜盯着，感受到先生的视线落在他的脸颊上、耳朵尖，小反派被先生注视到的每一个地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听了江澄初的问题，闻夜朝前走了一步。

他盯着眼前的人，意味不明地道：“有些人吧，就是不让人省心……你说说，该怎么办？”

闻夜的长相本来就偏锋利，撤去了表情后的脸，很容易给人难以亲近的冰冷感。

此刻也是这样，江澄初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再联想到许清雨说的那些话，刚才还泛着点红的脸，又慢慢地变得苍白了。

——他自然而然地就理解成了，闻夜因为他接到了许清雨本该去试镜的这个角色，而大发雷霆了。

江澄初蓦地有些绝望。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先生对他不高兴了。可试镜的角色他已经放弃了，江澄初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才能让先生开心起来。

他默默地想，哪怕是让先生稍微开心一点，也好啊。

“骂……骂他吧。”江澄初抬起眼皮看了闻夜一眼，试探着建议道。

见闻夜脸上表情没有松动半分，江澄初咬了咬嘴唇，压下心里的害怕，又小声提议道：“那……那打他，好不好？”

如果这样的话，先生可以……可以满意一点吗？

只不过，他从小挨打了很多次，却没有在忍痛这点上进步半分。

江澄初突然感觉自己更加没用了，也不知道如果先生拿这样的他发泄，又是否会真的消了气。

看着小反派惴惴不安的眼神，闻夜表面上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背地里却暗暗捏了捏眉心——

怎么回事！小反派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还没有点温情的回复了呢？！

他偏了偏头，抓住江澄初的手腕，命令道：“你坐。”

江澄初依言坐下，闻夜却没有。

这样的姿势，小反派就必须要仰视着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微表情都难以隐藏。

闻夜不会说出来——他以前在班里也经常用这招“逼供”撒谎的学生，算是自己的独门妙招，屡试不爽嘿嘿嘿嘿。

闻夜脑子里都是像“铁门~铁窗~铁锁链~”一样严肃庄重的场景，殊不知另一边，江澄初刚刚消下去的脑门温度，又开始以一种无可救药的速度开始攀升。

这样子他坐着，先生站着，其实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角度，江澄初的视线正对面又正好是先生的西装裤。

结实有力的大腿肌肉包裹在绵密的西装布料下，单是想象那种力量，就让江澄初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发现了小反派的日常走神，闻夜“啧”了一声，装作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脸颊：“专心点。”

细嫩的皮肉被捏起一块，留下个浅浅的红印，看上去怪滑稽的。

江澄初顶着傻兮兮的红印子，呆愣愣地点点头，就听闻夜又问：“给你的《宏图》的试镜机会，为什么不去？”

“因为……因为……”

小反派因为了半天都憋不出个所以然，闻夜就知道他其实还没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正当理由。

江澄初看着闻夜，过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地道：“没有什么原因，不想去了就是不想去了，就这样。”

闻夜皱着眉头劝他：“这么好的机会，你经纪人都说了，你在剧组表现特别好才能拿到。换了别人，像你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那是想都不敢想的！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江澄初，小反派瘪了瘪嘴，闻夜在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点委屈。

“别人也会演得比我好，先生不要担心……”江澄初看着他，眼神亮晶晶，好像憋着一股劲儿，“我说了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了。”

闻夜看着他，表情深沉。

过了片刻，他一字一句道：“江澄初，我要你对我说实话。”

和小反派相处以来，闻夜对对方的态度一直都还算温和。

然而此刻，他只是嗓音沉沉地叫着江澄初的名字，却多了点威严感，让江澄初心里的害怕和委屈更甚。

“先生已经推荐了别人去剧组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呢？！又为什么还要问我不去的原因呢？”

江澄初的声音带着点崩溃：“我不想去了……”

不想让先生不开心，不想让推荐他的老师失望，不想让经纪人因为带的艺人是他而抬不起头来。

可是这三个不想，在江澄初的百般努力下，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变成了现实。

他迷茫，他无措，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才能让他最在乎的几个人满意。

可就是在这样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最需要别人伸出一双手的时候……

江澄初的身边，依旧是空无一人。

——不。或许，又不完全是这样。

闻夜笑了一声，把泫然欲泣、几近崩溃的小反派拢入自己怀里，节奏缓慢地拍着他的背脊。

男人低声地哄，手上的动作就没停过，一边轻轻地说：“别哭啦……”

江澄初哭得后脑勺都昏沉，下意识地倚靠在送上门来的温暖胸膛里。

闻夜贴着他的耳朵，很缓慢、又胸有成竹地开了口：“是许清雨告诉你的？我把他保去了？”

大脑下意识地排斥那个名字，小反派更往闻夜的怀抱深处缩了缩，像只打湿了毛，蔫蔫的鹌鹑。

“他骗你的。”闻夜握住小反派的肩膀，让对方正对着自己。“以后和这些人交朋友要多留个心眼，不要别人说什么你都信，知道吗？”

“骗……骗我的？”江澄初眼角还挂着点泪珠，湿淋淋的可爱。

闻夜伸出手指，用指腹给他揩干净：“嗯，骗你的。所以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了，知道吗？”

两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一般，江澄初的情绪在闻夜的解释里慢慢平复下来。

“还有，以后也是这样……”

闻夜伸手给小反派又递了张纸巾，江澄初不好意思地接过。

先生看上去倒是丝毫没有要笑话他的样子，江澄初在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美滋滋地想——先生真好啊。

闻夜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以后也是这样，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或者碰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和我说。”

说得浪漫一点，他降落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反派。

所以，对方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所有的不管好坏的情绪，对闻夜来说都至关重要。

此刻的他还没有心思去分辨，江澄初对他的这一种重要究竟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其实以闻夜的聪明程度，这些问题，甚至都不用花费他什么多余的时间，就能够得到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可是，说不清楚是逃避，还是自欺欺人……闻夜把这个问题的思考时间推了又推，避了又避，仿佛要等到自己避无可避的那一天，才能够勇敢地直面答案对面的那个人。

闻夜这话一出口，对面的小反派脸上立刻露出很高兴的神情。

只是，过了一会儿，江澄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又带了点迟疑，惴惴不安地问：“可是先生每天很忙，要管很多人……我这样子，会不会让您很辛苦？”

没了原主林明远，公司还能够在娱乐圈的相互倾轧下生存下来，闻夜功不可没。

而且江澄初算是说对了——正因为闻夜是个半吊子出家，虽然数学和金融也息息相关，但这样跨度到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里，而且还是担任总裁这样的职位，对闻夜来说的的确确是不小的挑战。

不过闻夜没给他什么时间迟疑。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小反派表面上看着一声不吭，乖巧听话，其实心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呢！

如果不把所有的事情、自己的想法都掰开了，揉碎了给对方说，还不知道小反派又要在背后偷偷琢磨些什么了。

闻夜于是惩罚性地敲了敲江澄初的脑袋，力道并不重：“你这脑袋里每天都想些什么呢？嗯？”

对面的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闻夜会对他做这样的一个动作，投来的惊讶目光里，竟然还多了点委屈的神色。

江澄初捂着脑袋，睁大眼睛很认真地反驳：“我没有说错呀，先生每天就是要管很多人，那么多人呢，先生都要顾着……”

先生年纪轻轻，就管理这么大一个公司，当然很厉害，也很辛苦的！

闻夜心想：嘿呀你个小反派，还跟我委屈上了！

他义正辞严地澄清道：“什么别人？江澄初，我告诉你，做人可不许耍赖啊，也不许说瞎话！什么什么就每天管别人……”

那别人，他会让经纪人天天整理了行程发到自己邮箱吗？

那别人，他会隔三差五偶遇，再装作不经意，其实是绞尽脑汁地鼓励对方吗？

那别人，他还犯得着像现在这样，听到对方放弃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就急匆匆地赶过来劝吗？

没有别人……只有眼前这个小反派。他让闻夜一次次地忍不住去牵心，时时刻刻关注对方的反应。

闻夜暂时把这归结于反派的“主角光环”和他在自己任务里的重要性，把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自欺欺人地隐藏了起来。

看见对面小反派还是不理解的表情，闻夜心里叫了声“祖宗！”，食指关节忍不住敲了敲这顶着漂亮脸蛋的榆木脑袋。

他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我就管你，只有你，一个人。”

“知不知道？”

“明不明白？”

“清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