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缘起客栈
“这一间就是了。”
行到东街的尽头,燕绥终于停下脚步,将一间古朴的客栈指给她看。
阿桃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一望,只见到几扇紧闭的雕花木门,门头匾额上题着铁画银钩的四个字:
“缘起客栈”
她转头看向他,圆眼中透露着疑惑。
既然他们没走错,那眼前的这一幕,就更难理解了。
中午的太阳正当空照耀,大白天的,燕绥家的客栈竟然没有开门。
难道,这家客栈特地等到晚上才会开门,只做夜宵?
燕绥笑了笑,走上前去,抬手扣了扣门环。
“冯老伯,我回来了,开开门。”
之后他修长的身影就那么伫立在门前,耐心地等待着。
阿桃也跟着站在门口等。
时间静悄悄地走过,不知过去多久,门里边终于有了动静,像是有人在费力地拔动门栓。
伴随着缓慢的“吱呀——”声,木门由内拉开了。
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头发花白,胡须也花白,背也佝偻了,腿也瘸了,全靠手中一根拐棍,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走路,看来行动非常不便。
她顿时哑然了,见了这情况,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燕绥快步上前扶住冯老伯的胳膊,无奈地说:“下回不必插门栓了,我从外面推不开,还要劳烦你开门。”
冯老伯连连摆手,道:“掌柜的出门去了,客栈里人手不够,只有老头子一个,腿又瘸了,要是被人闯进来、丢了东西,可如何是好?我看,门栓还是插上的好。”
究竟是什么样的客栈,竟然人手缺乏到这般程度,只留一个老伯看店?
她闻言不由地感到诧异,燕绥面带歉意地将她引进门,介绍道:“这位冯老伯,是我家的账房先生。”
她抬腿跨过门槛,走进这家客栈,圆圆的脑袋转来转去,把客栈内的全景打量了个遍。
客栈大堂宽敞亮堂,桌椅摆放整齐,地面、墙壁干净清爽,不见一滴油渍。二楼是可供住宿的厢房,楼梯被踩得有些旧了,却也是一尘不染的,连边角的缝隙里,都找不出一片遗落的瓜子壳来。
见店面如见人,掌柜对这间客栈一定很上心,哪怕没开张,也要保持店内整洁。
阿桃看后对这间客栈印象不差,觉得这里虽不如桃源酒家装修金贵,却也算是清净典雅,若是不图热闹,倒也是一个细细品茶用膳的好地方。
“咕咕咕——”
啊,一想到吃的,就唤醒了她饥饿的肚子。饥肠辘辘的哀鸣,在这空荡荡的大堂内显得尤为清晰。
冯老伯意想不到地回头看过来,问道:“哎呀,难道你们还没吃饭呐?”
掌柜的临走前打招呼说,要去西街新开的酒楼试菜,归来时却带回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
瞧这姑娘,腰身圆润得连腰带都快系不上了,他还以为他们是吃饱了回来的呢。
阿桃脸颊发热,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小肚子。
她、她真的没吃饭啦!
先前在桃源酒家什么也没吃着,后来还跟着燕绥走了两条街,全靠“到了客栈就能见到人参”的毅力支撑,不然换做平时,这么久没进食,她早就饿晕过去了。
“厨房里还有饭,我去给你们盛一点。”
冯老伯虽然腿脚不便,却还是热心地向院内后厨走去,担心饿坏了这个长相圆润讨喜的小姑娘。
燕绥快步跟上道:“冯老伯,还是我去吧,你先歇歇脚。”
阿桃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既有点难为情,又心生感动。
看来有什么样的掌柜,就有什么样的店员,连账房老伯也特别好心,也对素不相识的她关照有加呢。
她迈开小胖腿紧紧追上去,在燕绥的背后,试探地出声:“那个,我也想去。”
燕绥发现她跟上来,笑道:“厨房里有些现成的,不用动手烧。你不是累了么,我给你端过去。”
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是怕他低估了她的饭量,盛出来的米饭不够吃!
跨进厨房之前,她饿得两眼放光,对这顿饭还是满怀期待的。跨进厨房之后,瞧见眼前的场景,她惊得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灶台,除了一锅白米饭,其余什么菜都没有。
偌大的厨房,几口大锅,就这么晾在那里,竟然没有烧菜?
她不敢相信地靠过去,挨个掀开那些锅盖,连眼珠子都快贴在上面,也没看见锅底有一根菜叶。
别说做好的菜肴了,厨房里根本就连未加工的生鲜食材都没有,葱姜蒜也没有。
她瞪着那锅白米饭,欲哭无泪。
她早就该知道,这家客栈如此冷清,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好吃的。
然而,掌柜燕绥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用全客栈最大的一只饭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
她接过他递来的碗,一双饥饿的眼睛看着碗里堆得冒尖的白米饭,道句“谢谢”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
虽然,她的确是很饿,可是一贯对膳食有着高追求的她,对必须要寡吃白饭的现实,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
啊,她好想念远在大江南岸的家中,自己的厨房。
江南裕陵国之所以叫裕陵,正是因为水土富饶,农作物丰富,家常烹饪所需的食材非常容易获取。因此她厨房中的储备也丰盛无比,每天都有新鲜食材购入,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样要啥没啥的状况。
她真的很想问问大掌柜,厨房里没有菜了,为什么不采购呢?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过没有啊。
燕绥一转过身,就见到阿桃呆呆地站在那里,捧着饭碗,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从地上提起一只坛子,放在她面前,温和的嗓音体贴地说:“这里有些下饭的酱菜,尝尝看。”
酱菜?
她终于回过神来,看向那只坛子。
原来,这间厨房里,还有一坛菜!
真是谢天谢地!
她早已饿得头昏眼花,眼前这坛酱菜,就好比落水时救命的稻草。
早在学厨之初,她便早已尝遍了山珍海味,对膳食的口味极为挑剔。
与裕陵国宴上那些玉盘珍馐相比,这种小菜可以说是毫不起眼。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太饿,她可能是不会用这点小菜将就着吃饭的。
形势比人强,这厨房里空空荡荡,也不会有比酱菜更能吃的东西了。她想,吃饱了她才有力气,带着人参上路!
她伸手揭开盖子。
顿时,一阵浓浓的酱香味扑鼻而来。
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啊,好香!
谁能想到,这坛本没有期待感的酱菜,竟然会在揭盖传出香味一瞬间,就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立刻行动起来,执起燕绥递来的筷子,伸进坛口,往坛子里面探。
坛口小,坛内深,容量比想象中大。酱菜本来就是深色,坛内又不透光,她一边努力地用筷子捞着,一边好奇,真的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夹到了!她取出筷子,发现自己夹出的是一段酱瓜。
这段酱瓜和她的小指差不多粗细,原料选用的是鲜嫩的小黄瓜,经过精心的腌制,已经完全变成了酱色。
看起来还挺诱人的。她试探地把酱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一张圆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仿佛回到了在御膳房中掌勺的那一天,仔细检查每一道菜的口味之时。
品尝了这小小的酱瓜之后,她眼前一亮!
没想到,酱瓜的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上十倍。
由于腌制入味,她刚把酱瓜送入口中时,舌头就尝到了那醇美的咸香。
再用牙齿一口咬下去,小黄瓜又嫩又脆,越嚼越香,待到咽下后、回味时,似乎又在咸香中尝出了一丝甘甜。
一口美味的酱菜,应当配一口白饭。她端起碗,用筷子扒了一口白饭,顿时,平淡无奇的饭香与回味无穷的酱瓜咸香相遇,搭配出了一种极美妙的风味。她不由地感到更馋了!
“唰!”
她抽出了自己专用的饭勺!
说是饭勺,却根本不是寻常人用的大小,它更像是一只硕大的汤勺,捞一勺就能盛满一整碗汤的那种。
只见她一手握着饭勺,一手抱起酱菜坛子,迫不及待地向那口蒸饭的大锅走去。
接着,她把坛子里的酱菜,“哗哗”地往饭锅里倒。
燕绥端着自己的碗站在厨房里,看着眼前这惊人的画面,斯文的俊脸上,只剩下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那珠圆玉润的少女,竟然以一口大锅为碗,将酱菜与白米饭拌在一块儿,然后挥着巨大的饭勺,在锅里挖了一大勺酱菜拌饭往自己的嘴里送。
她那么小的嘴,究竟是怎么把那么一大勺饭吃进去的?
他不禁有点担忧,照她这种吃法,会不会把自己给噎到。
而那少女对他的视线却浑然不知,只顾着将两颊塞得满满。
锅里的白饭,也正在以均匀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减少下去。
“大掌柜,”
她用那只大勺,舀起一颗没见过的酱菜,好奇地问他。
“这个长得像田螺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