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睿王兄。”萧瑶目光顷刻被睿王夺去,并未注意他身后被扣住的人。
绛紫锦衣,贵气天成,唬得所有人不敢直视。
嗬,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有些人小时候坏在面上,长大坏在骨子里,真是越来越叫人望而生厌。
京城地界不小,睿王府独处稍偏,并不在附近,萧瑶拿脚指头想想都不信他是正巧出现在此处。
余光扫过半夏手中细针,又落在季昀身上,若有所思。
睿王先借机出手,再在关键时候出来维护季昀,拉拢人手,倒是好手段。
“真是巧了,睿王兄怎的大清早便有此雅兴出入酒楼,还正好抓到贼人?”萧瑶勾起浅笑望着他,笑意未达眼底。
当着百姓的面,她倒要让众人瞧瞧睿王的真面目!
此番睿王来京城,她一直有意无意避免接触,没想到,时隔多年,睿王心机已经如此之深。
她就差明着说他贼喊捉贼了,睿王竟然面色不改,甚至眼尾笑意渐深。
“元福妹妹,本王乃是同季编修有约,才碰巧在此。”睿王笑着解释。
随即,潇洒回身,一把扣住贼人下颚,往上一抬,对上萧瑶惊愕的神色,极满意地扬起眉梢,缓缓道:“此贼人,元福妹妹可识得?”
薛直!拿细针伤马之人,竟然会是薛直!
视线掠过睿王,萧瑶狠狠盯着薛直,见他双腿抖得厉害,若非两名护卫架着,这会子定然已经瘫软在地。
以薛直的做派,别说大清早逛酒楼,便是昨夜睡在这酒楼里都不算稀奇。
想起昨日她任由薛直传扬的流言,萧瑶更是气红了眼。
她本想算计季昀,没想到这个蠢货害她在睿王面前这般丢脸,让她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
若是眸光能化为实质,萧瑶定要将薛直的榆木脑袋当场劈开。
紧紧攥着拳头,迫使自己忍住怒火,萧瑶僵硬地转动脖颈,将视线移开,对上浓眉深目的睿王:“识得。”
便是对薛直恨之入骨,萧瑶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他的身份。
薛直再不济,也是母后的亲侄子,她的亲表哥,她不能让这坨烂泥连累母后英名。
话音方落,喉咙口便一阵发紧,萧瑶仿佛被睿王扼住咽喉。
再开口时,嗓音涩然,姿态却不得不放低下来:“多谢睿王兄擒住贼人,元福这就差人送去顺天府衙门。”
“来人!”萧瑶冷声唤道。
身后护卫刚有所动作,睿王已然摆了摆手:“诶,元福妹妹不必同王兄客气,本王的护卫正好无事,就由他们交给顺天府尹发落吧。”
“不要!”薛直忽而惊叫出声。
本来萧瑶说要送他去顺天府衙门时,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打断骨头连着筋,萧瑶不会真那么做的。
可睿王跟他不仅没血亲,还跟萧瑶有夺位之仇啊。
薛直已然感到颈后一阵寒意,越想越急,脑子一热便喊:“公主表……”
“住口!”萧瑶厉声切断他的话头,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薛直,他是嫌死得不够利索吗?
被她这么一吼,薛直骤然把话咽回去,噎地直打嗝。
“来人,把他嘴堵上!”萧瑶闭了一下眼睛,无力又厌烦,叹了口气,对睿王道,“如此,便有劳睿王兄了。”
言罢,眸光扫了季昀一眼,对方正好在瞧她,眉眼清泠依旧,看不出喜怒。
萧瑶回身步入銮轿,下意识将手中点心匣子抱得更紧,经此一事,怕是季昀会更加感念睿王恩情。
叮铃铃,銮铃重新响起,长街渐渐恢复熙攘喧闹。
睿王说到做到,着人将薛直径直送去了顺天府衙门,还叫人写了个简要的状纸,贴在薛直衣襟上,一并带去。
“季大人,本王已备薄酒给季大人压惊,不知可否赏脸?”睿王笑意郎朗,爱才之心毫不掩饰。
“王爷言重,季昀多谢王爷仗义相助!”季昀躬身行礼,姿态谦和,仍是不卑不亢,眉宇间的疏离却悄然散去。
睿王瞧在眼中,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随意拂了拂衣摆,抬脚便跨入酒楼。
望着他气定神闲的背影,季昀眸光微闪,对身后小厮吩咐了一声,便要跟上去。
眼角余光扫过青石地面,忽而被一处金光攫取注意,季昀侧眸望去,只见方才銮轿停过的地方,静静躺着一枚金钗。
钗头牡丹富贵逼人,花蕊中央嵌着一颗红宝石,日光下流光溢彩,同她耳畔的红宝石坠子一样。
季昀悄然拾起,攥在掌心,正欲起身,便听睿王站在门里问:“季大人捡了何物?”
闻言,季昀呼吸一窒,心口砰砰直跳。
起身冲着睿王摊开掌心,从容不迫道:“细针。”
睿王目光幽幽落在他掌心,果然静静躺着一枚细针,想必是方才元福身边的宫婢无意中遗落的,他只顾着扣住薛直,倒忘了凶器。
登时眉眼一松,冲季昀笑道:“季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本王没有看错人。”
对于睿王的话,萧瑶并未全信,进了宫门便伺机令影卫去探探,睿王是否真的将薛直带去了顺天府衙。
点心刚出炉时还冒着热气,萧瑶本想趁着热乎送给母后,没想到这么一打岔,送到慈宁宫时,已然冷透。
“母后,还是别吃了,下回昭昭再给您带新的来,三味斋的点心就是要趁热乎才最有滋味。”萧瑶坐在小杌子上,笑盈盈替薛太后捶着腿。
心绪却有些不宁,薛直被送去顺天府衙的事,不知该不该告诉母后。
“母后可还没老,牙口好着呢,昭昭的一番心意,母后必须得尝尝。”薛太后边说,边示意方嬷嬷替她夹块儿杏花糖藕,用了一块便赞不绝口,“果真不错,比御膳房的还强些。”
萧瑶正要借机凑趣儿讨赏,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太后便微微倾身,替她理了理腮边发丝:“我的昭昭都累瘦了,朝政繁忙,你只管叫内阁大臣们去顶着,你皇兄便是……”
提起萧珵,薛太后便忍不住哽咽,萧瑶也瞬时红了眼眶。
薛太后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
萧瑶垂眸,将眸中泪光咽回去,却听薛太后转了话题:“母后听说京中不少少年郎想争驸马之位,不知昭昭可有心仪之人?”
闻言,萧瑶哪里还顾得上伤心?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髻上珠翠珊珊:“母后可别打趣我,那些多是斗鸡走马的纨绔,昭昭的眼光没那么差,驸马之位,宁缺毋滥。”
“你说的母后自然知晓。”薛太后拉住她的手,长长叹了口气,“可母后不得不为萧氏皇族延续忧虑。”
“也不拘那些想争位的,有功名在身的呢?只要你心悦,母后定会叫你如愿。”
“母后此言,昭昭可记住了!方嬷嬷,你也替本宫记着,赶明儿本宫想抢哪家少年郎做驸马,母后可推辞不得!”萧瑶伸出手来,强行跟薛太后拉勾勾。
面上笑意嫣然,心下却暗暗叫苦,也不知能拖得几时,难道要她同母后直言,天下男儿皆不可信,是以她想孤独终老?
若真如此,怕是母后明日就塞个驸马到她府里。
“你呀!总也长不大!”薛太后无奈,哭笑不得地在她额角点了一记。
午后,季昀立在院中,望着庭中新植的西府海棠,枝头碧色托着红粉,春风拂过,花叶袅袅。
一片半粉半白的花瓣飘落下来,季昀抬手接在掌心,眼睛仍凝着枝叶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侬丽的红层层包裹,同她耳畔坠着的红宝石一般艳丽,季昀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
“公子,睿王爷怎么突然送来一棵树?还是开花的,咱这院子可从来没种过这么娇气的东西!”常轲抬手抹了一把汗,顺带将季昀手中的铲子接过去。
睿王爷送来就挺奇怪,更奇怪的是,公子素来不爱这些花啊草的,竟然亲手给这海棠树培土!
“多嘴。”季昀拍了拍手上无意中沾染的尘土,愣愣瞥了常轲一眼,扭身便往书房走去。
刚欲迈上石阶,便有小厮来禀:“公子,顺天府尹派人来请。”
元福公主府中,萧瑶刚用了午膳,正在园中遛着载雪消食,□□那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越过香气馥郁的花丛望去,见是白芷,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公主,奴婢差点忘了。”白芷双手托着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今日一早,季大人的差人送来这个,说是给公主的。”
“哪个季大人?”萧瑶有些疑惑,脑子里闪过三个季大人的名字,可哪个也不像是会在大清早给她送东西的。
白芷神色一僵,早上的事,她已经听半夏说过了,想必公主心里对那位季编修还憋着火呢,这也是她迟迟没敢把东西拿来的原因。
“是……是季编修。”白芷吞吞吐吐道。
说完,她大着胆子偷瞄了萧瑶的脸色,见她面色骤然冷了几度,心中不由替季编修叫苦。
“东西给本宫,你下去吧。”萧瑶接过油纸包的一瞬,双手往下沉了沉,还挺重。
不远处便有一处凉亭,亭边细柳依依。
“把载雪带去别处玩玩。”萧瑶目光落在油纸包上,抬脚便往亭子方向走去。
湖风吹来,带着园中花草香气,沁人心脾。
油纸包里放着五本书,萧瑶看了看书名,随意挑了一本,一手撑着石桌翻看。
转眼看了小一半,越看越不对劲,季昀竟然送的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书本身没问题,甚至比她从前不谙世事时偷看的话本子风雅许多,可它本质上仍是谈情说爱啊。
萧瑶愤然将书合上,重重丢在石桌,看也不想再看一眼,季昀想暗示什么?暗示他想争驸马之位?
伪君子,果真是伪君子!萧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想当驸马的人多了,可没一个让她这般着恼的,她若不好好治治他,她就不叫萧瑶!
“公主,属下见到季编修进了顺天府衙。”影卫悄无声息出现,沉声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