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陶叶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他眯着眼点开通讯设备,连续数天的忙碌让他变得异常暴躁,未消的怒气在对方开口之前就爆发出来。

“你最好是有事找我!”

对面顿了片刻,过后传来一个镇定的女声,“陶机长?”

这个声音使得陶叶迅速清醒过来,他抹了把脸,声音低了不少。“抱歉,我只是……”

还没接受好面对现实。

女声格外平静,“陶机长,我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让你难以接受。但是请理解我们,陶机长,您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知情者。”

另一头夹杂着嘈杂的人声,有队伍在齐步前行,陶叶坐在床边,他扭开床灯,发了会呆,等通讯挂断后,陶叶烦躁抓了抓头,起身去了浴室。

早餐刚吃到一半,电话中的女人就来了。

梳着利落的马尾,白衬衫黑裤,脚下是一双运动鞋,沾了不少灰尘。她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温和冲陶叶笑笑。

“不介意我坐你这边吧?”

陶叶挪开自己的咸菜,以手示意。

这家温泉酒店平时客流量不小,眼下被直接包下,食堂一下子空荡不少。即便有人过来吃饭,也是匆匆拿个包子就走。

陶叶观察了会,嚼着嘴里的花卷,“你们挺忙的。”

女人叫方染静,据她讲,她也是昨天刚到。

“忙得连口热饭都没吃。”

方染静剥了个咸鸭蛋,将它掰碎混进白粥里,和老朋友一样边聊边说,“陶机长,要不我们就这样再谈一遍?”

陶叶笑了几声,他故意夸张问方染静,“不关进审讯室,问一句答一句?”

方染静也乐了,“那是对待犯人,您是我们的朋友,得像春天一样温暖。再说了,良好的精神状态有助于您回忆更多细节。”

气氛融洽不少,陶叶放下花卷,想了想问,“那从哪开始?”

“昨天的一切。”

……

星历3163年,银河系,蓝星,长阳

陶叶睁眼时严川闻就坐在不远处,开着视频通话,腾出来的一只手忙着穿鞋。见陶叶把脸扭向自己,忙讨好笑了几声。

“抱歉吵到陶哥了。”

他趿拉着脚上的拖鞋,就这皮鞋配凉拖的姿势,去了外头。

“喂,你要哪个色号的,我给你买。”

严川闻一走,房间里头只剩陶叶一人,他瞧了瞧玻璃墙上的时间,索性不再躺了。

开完今天这班,他有近五天的小长假。

这个胡萝卜够大够诱人,足够把陶叶从床上捞起,准备一天的忙碌。

现在是首都时间早上3点,陶叶的航班是在6点。

这一天才刚开始。

陶叶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港口,一望平川,可以清晰看见地平线。

他站的有些久,电动牙刷震得陶叶口腔发麻。严川闻打完电话从外头进来,见了陶叶笑起来。“陶哥对不住,我家那位非要打电话。”

陶叶白他一眼,“少在我面前显摆。”

严川闻嘿嘿笑了两声,坐下来盘算起这次小长假如何度过。

陶叶走到他身边,瞥见了严川闻笔记本,除了情侣组合就是双人套餐。陶叶嘀咕一句,继续往回走。

严川闻不觉得哪里有错,还把脑袋抬进浴室,对里头刮胡子的陶叶,“陶哥咱们这趟能顺利吗?”

陶叶表情专注,“不知道,不过星际预报说火星今天晴,没有电子风暴,兴许能。”

他今天要从蓝星出发,飞向火星。

如果顺利,飞船能在明天9点之前达到。

出发那会严川闻还买了条口香糖,陶叶以为严川闻是缓解压力,“开过星舰的人,还紧张?”

严川闻苦着脸,“这不烟瘾犯了,她又要我戒烟。我知道这是为我好……”

踏入爱河的男人,痛并快乐。

陶叶白他一眼,让他动作快点。

乘客登机之前,空乘人员要提前一个小时执行航前任务。陶叶拿着程序单做检查,严川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给工作人员确认签字。

准备工作做好后,地服人员询问陶叶是否可以上客。

眼下是冬日,太阳还未升起,天一方泛着朦胧的白,港口上只能看见各色进近灯,乘客陆续登机,严川闻听着塔台给的预报,心情不错。

“太阳风3节,轻微粒子活动……问题不大。”

这次航班照样是由陶叶驾驶,严川闻负责监控仪表和无线电通信。

早上航班不多,即便如此,塔台还是让陶叶等待一段时间,让一架飞船先行降落。

和严川闻联络的空管是个甜美的女声,大约是新上任,说话有点紧张,偶尔结巴一下。

“我打赌不出一礼拜她就能成老鸟。”

陶叶竖起三根手指,惹得严川闻夸张大叫,“三天,这也太快了。”

陶叶没回应,飞船在跑道上滑行,等那架飞船降落后,严川闻再次联系塔台。

“齐航C736,请求起飞。”

很快的,对方给予了回复,这次女声平稳了许多,“齐航C736,可以起飞。”

严川闻回复塔台,“收到,可以起飞,齐航C736。”

说完严川闻看向陶叶,“你说得对,没准三天后她就是个老鸟。”

两人都笑了起来,塔台的小姑娘再一次发来消息。

“齐航C736,祝你飞行愉……”

无线电通信时常会发生这种意外,因此需要双方收到后进行二次确认,严川闻习惯想给予回复,但这次无线电中断了。

他调试通讯,试图再次联系上塔台。

“怎么了?”

严川闻不太确定,“可能是信号不好。”

他调了几次均失败,使得严川闻越发疑惑,要不场合不对,他怕是要把仪表盘拆下来研究。

“下回得带个机械师。”

两人没有再提,陶叶将飞船掉头,缓慢驶入跑道,推力手柄前移后,仪表盘的数据也随之发生变化,严川闻盯着上方的数据,给陶叶做辅助。

跑道上的进近灯一路向前,跑道另一头是黎明前的黑暗。

这本该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起飞,陶叶早就烂熟于心,滑跑、离地、加速平飞和爬升。

然而远处的进近灯忽然消失了。

一盏又一盏进近灯被吞噬,并且随着陶叶的前进,未知在向他们走来。

一个庞然大物,在以一种不可一世的态度急速扩张。

那是什么?

一个黑球,又大又圆。

它是如此突兀,古怪,格格不入,在长阳的清晨中无声无息出现。

因为从未见过,无名的恐惧攥紧人心。

而现在,它出现在跑道尽头,等待陶叶他们一头扎进黑球。

“停飞!”

陶叶答不出来,他踩着刹悬浮车踏板,用尽毕生力气。

“襟翼!”

来不及看快速检查手册,严川闻几乎是凭直觉改变数据,伸出的襟翼改变方向,给予飞船更多阻力,机械臂抓着地面,几乎要摩擦出火花。

20米,10米,5米,2米,1米。

终于,在飞船彻底撞上黑球之前,陶叶将飞船停了下来。

两人松了口气,陶叶给客舱里的乘客播报广播,告知等下会有地面紧急救援过来,请不用害怕。

严川闻却说,“地面救援可能赶不过来了。”

陶叶一愣,望向窗外的黑球,恍惚记起这个方向正是港口大楼。

失去地面救援还不是最糟糕的,陶叶不太确定问,“它是不是还在扩张?”

现实回答了陶叶,仪表盘在逐渐消失,窗外的黑暗遮天蔽日,光明湮灭,只剩驾驶舱内的灯光。

两人毫不犹豫转头,数个紧急出口被打开,有人慌不择路跑向滑梯,有人还在收拾行李。

陶叶扶起困在座位上的老人,转交于同事。一个又一个乘客撤离,最后只剩下机组人员,严川闻站在紧急出口冲陶叶大喊,“陶哥,我们该走了。”

陶叶头也不回,“我得再确认一遍。”

这是身为机长的职责,他必须最后一个离开飞船。

严川闻本想伸手拉住陶叶,可黑球的吞噬已经临近脚边,他咬咬牙,转身跳向滑梯。

被其他人七手八脚扶起时,严川闻这才看见,飞船大半个机头都融进了黑球中,好似被一把巨斧切断。

现实与虚幻融合交错,带来极大的冲击。

有人好奇去触碰黑球,不等严川闻阻拦,对方就惊恐大叫出声,“谁来帮帮我,我被抓住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被拖进黑球,只剩地上的背包。

无人再敢以身试险,剩下的乘客开始一个个逃跑,试图远离这个黑球。

有乘客绝望大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众人心里一凉。但是更多人在急于逃命。

丈夫抓住哭泣的妻子,将她往回扯。

严川闻也被机组人员劝阻离开,他不愿意就这样走了,对着仅存的几个紧急出口大喊,“陶哥,你快出来。”

扩散任在继续,严川闻也不得不离去,在最后一个紧急出口被吞噬之前,陶叶终于出来了。

他抱着一个孩童从出口跳出,身后是急速扩张的黑球,来不及想更多,陶叶将孩子往前推了一把。

孩子脱离危险,而陶叶与黑球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他将要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