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晚些时候严川闻发来消息,整个机组被拉到一个群里。大伙七嘴八舌讨论着,转眼功夫就99+。
严川闻戳他私聊,说乘务长不记得有光头,更何况还是穿袈裟的。
陶叶心不在焉回了句,落地窗窗帘半掩,露出半张脸的宽度。陶叶像个贼,贴在这偷窥远处的黑球。
同样的位置,昨天的照片还躺在陶叶通讯设备里,今天地平线上多了个黑球,像只巨碗倒扣下来,无人知晓里头的菜肴是什么。
他注意到下方的悬浮车,悬浮车边一些人拿着遥控无人机,正往陶叶方面看。陶叶看的心烦,索性把最后一点余光也盖上了。
他现在有种无处安放的恐慌。
独坐时的安静让大脑放空,意识不受控制,帮陶叶回想起昨天的点点滴滴。
恐惧在加深。
陶叶深吸一口气,摸起通讯设备来,试图转移注意力。
群里的话题已经转移,说起回去后要如何如何。陶叶没什么心情,切了去看别的。
这年头的通知一个比一个多,就快挤满陶叶的消息栏,他随手点开其中一个,下拉刷新后,是铺天盖地的新闻。
黑球出现,是否意味着末日降临?
陶叶退出之前点了举报,过后陆续翻了几条,简直牛鬼蛇神,什么都有。
他放下通讯设备转而打开直播,新闻正在介绍此次事件,作为负责人的方染静接受了此次采访。
画面里方染静神情镇定,不苟言笑,详细说明了当下情况,表示在黑球停止扩张后,没有出现第二次人员伤亡。
完全不像陶叶见时的焦头烂额。
陶叶思绪有些破碎,他记得方染静这些人的忙碌,也能看见外界对此事的种种揣测。
非是我之过,却要遭千夫指。
陶叶冷脸关了直播,联系严川闻,问他要不要去楼下大师那看看?
严川闻:干吗?
陶叶:送温暖。
先前给的名片就在陶叶手里,他翻来覆去看,和某些销售人员的名片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背面多了一串数字,像是某个房间号。
严川闻按了对应的楼层,两个人靠在电梯里闲聊,“陶哥您要是真的不舒服,我这给您介绍个。”
目的楼层还没到,又进来两人,一个中年人,国字脸,耳大垂厚,双颊有肉,他身后跟着一个高瘦男人,目光闪烁,见到陶叶两人明显缩了一下身子。
陶叶起先没在意,只是附和严川闻的废话,试图让对方转变观念。
陶叶反问他,“又是哪个妹妹?”
严川闻夸张起来,“陶哥您误会我了,您看我哪次在正事上出过错。以前队里熟人介绍的,好几个证呢。”
说着严川闻推送了一个名片,陶叶点开后瞧了一眼,是个大姐姐。
这事上严川闻理直气壮,“我就觉得女人比男人体贴,从前我去看的时候,大门一关,里头老头子问我哪里不舒服,那眼神活似看笑话。”
陶叶给他纠正,“人家是资深心理专家。”
正聊着,高瘦男人突然搭腔,“兄弟你也看心理医生啊。”
陶叶还没答话,对方嘿嘿一笑,递来一张名片,话术也很客气,“多多益善。”
碍于客气,陶叶接了下来,他顺势看了一眼。
有点眼熟。
再往后翻,嘿,一样的号码。
等到了指定楼层,四人齐齐出了电梯。对方这时反应过来,笑得暧昧,“一路啊。”
陶叶拽住严川闻,客气两句,“顺路,顺路。”
有这句话,接下来的路男人主动当了向导,领着陶叶去了一个房间。
是个套房,正门进去就是客厅,左右各一间卧室,客厅里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挨个排队。见陶叶他们来了,齐刷刷看向几人。片刻后又响起私语。
陶叶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拉着严川闻主动往后站起,巧的是前头那个人认识陶叶。
是之前带孩子来感谢的丈夫。见陶叶来了,对方很高兴,主动和陶叶攀谈起来。
“陶机长也来了。”
陶叶,“……恩”
“大师可厉害了,什么事都能测。”
陶叶笑笑,不知道怎么接。
偏生对方还是个话多的,拉着陶叶说的不停。说这位大师如何如何厉害。
好不容易轮到陶叶和严川闻,一进去陶叶就愣了。
这不刚才做电梯那两人。
对方见到陶叶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面带微笑请陶叶坐下。
“不知道怎么称呼先生?”
陶叶随口报了个名字,等坐下后被邀请填个表格。
看起来像早年在学校流行的心理测试,要求你填年龄职业,家里情况等等,以及特长爱好。
这表格被递到严川闻手上,两人对视片刻,严川闻老老实实拿起笔来。
待严川闻填完,之前的中年人从浴室走出,他接过那张表格,看了会坐下来,语气温和,“看起来家庭不错,事业早成。”
“这次出门只是工作,顺便带爱人出去旅游,偏偏遇上了黑球。我很抱歉……”中年人放下表格,语气低落不少。
“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个情况。”
一旁的严川闻哈了一声,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刚想说陶叶是机长,不想被陶叶踩了一脚。
陶叶说,“小闻,你不用再强装了。”
严川闻莫名其妙被踩了一脚,是敢怒不敢言,碍于陶叶没敢多说。只乖乖坐在那,听对方鬼扯。
中年人听着陶叶与严川闻之间的对话,又说道,“他们不会怪你,你来这里,不就是因为他们吗?”
“除去家人,你还有朋友。”
严川闻:???
一通废话说了快半小时,严川闻屁股都坐麻了。临走前门口那位还神秘兮兮塞了个东西,表示大师很喜欢你们,这份礼物只有你们有。
这个据说是安眠的精油,拨开里头全是刺鼻的香精味。就这还售价888。
骗鬼呢。
“什么啊?”
陶叶接过东西淡淡道,“套话而已。”
严川闻来了兴趣,“什么套话。”
陶叶指了指严川闻的手腕,“让你填表格,是了解你的家庭情况。你手上戴的,住址,无一不向他暗示,你是个有钱人。”
“住这的除去机组人员,剩下大部分都是乘客。从基数上来讲,是乘客的可能性更大。”他将那瓶精油扔进垃圾桶,“一个家庭不错,事业有成的乘客来寻求心理安慰,除去感情问题还是什么?”
陶叶,“大部分都是黑球引发的事故吧。”
他垂下眼皮,摩挲着手指,压抑心中的情绪,“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总不可能是被黑球吞噬还能活着回来。
严川闻反应过来,他指着垃圾桶那瓶精油气愤道,“这不坑人吗?”
陶叶笑笑,“只是单纯话术而已。”
严川闻却气不过,翻出通讯设备拨了个号码,“喂,丁姐吗……”
原本陶叶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入夜后严川闻敲了陶叶的门,身后跟着一位穿制服的女性,对方见了陶叶满脸笑容。
“陶机长,您帮了大忙。”
陶叶一头雾水,严川闻和他咬耳朵,“那货是在逃犯人。”
丁容原本还想聊几句,急促的铃声打断几人思绪,她接起电话,听完对方的话后直接变了脸色,起身往外走去。
严川闻上前给丁容开门,完事八卦一句,“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们帮忙。”
丁容焦急道,“接到群众举报,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聚众前往黑球,说是要朝拜,拦都拦不住。”
她说完匆匆出了门,连句道别都没打。严川闻目送丁容远去,感概着,“哎,诸事不利。”
“也不知道方染静他们怎么样,早点出通知,兴许不会这么乱。”
陶叶站在后面,声音比寻常沉闷,“不是还有专家他们……”
“有个屁用。”严川闻是炮仗一点就炸,“陶哥你没看消息吗?外头媒体风言风语……”
严川闻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见陶叶坐着发呆,停下话来,小心翼翼问,“陶哥?”
陶叶回过神来,对严川闻笑了笑,“你先去吃饭吧,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让他们也小心点。”
严川闻哎了一声,等门带上后,陶叶拿着通讯设备发了半天呆,手指抬起又放下,最后鼓起勇气,闭眼按了下去。
嘟声过去后,对面很快接通,似乎是被放大,对面悉悉索索过后,一个声音响起。
“儿子?”
陶叶闷声应了句,对面似乎感觉到陶叶心情不佳。主动挑起话题,“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酒店饭菜吃得惯吗?”
“睡得好不好?”
一件件,详细到有些啰嗦。陶叶坐那听着,窗户那边就是黑球。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陶叶一下子慌张起来,“爸,妈……”
通讯设备被交到另一个人手里,苍老又坚定的声音响起,“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我们不用你照顾。”
陶叶终于开了口,道出心中秘密,“我接触过黑球。”
陶叶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语无伦次,“外头现在很乱,专家他们对黑球束手无策,目前为止似乎只有我一人从黑球里活着走出来。”
他停下话来,低语着,“爸,我是不是该去?去了,会不会好点?”
他不怕死,他怕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怕见到伤心绝望的双亲。
漫长的沉默中只有陶叶的呼吸声,过后一个声音问,“陶叶,当初我拦着你不让报专业。你是拿什么理由说服我的?”
陶叶记起来了,他带着父母看遍了一座又一座航天博物馆,最后指着那片蓝天说。
“我想上天,想开星舰,还有就是……”
“我喜欢这个国家。”
哪怕献出一份微薄之力,小小的一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