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恩情
红枣道人给殷寒带来了神器,也带来了烂摊子。
眼前失去神器的邪祟完全失控,全身的毛发立在那里,宛如无数针尖,又亮出锐利的尖牙,发出嘶吼,口中垂涎粘稠,令人作呕。
它发疯一样冲殷寒扑来,身形快如闪电,一双眼睛赤红到可以滴下血水。
殷寒拔出素剑,银白的剑宛如游走的白蛇,轻巧玲珑,出剑狠戾。
红枣道人离开后耳畔响起推杯换盏的交谈声,停止时空的“破空”秘术被解除,门外的酒客又开始寻欢,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客房内发生着什么,可无论是何身份,殷寒知道门外众多无辜生命都不该受打扰。
殷寒挥剑,素剑快到只剩下残影,十二仙山剑法在于飘逸难寻,开山宗主音洱仙人见云归鹤,观青山无意流水,参悟大道,创立十二仙山,身陨前将毕生所学熔铸成书,是为仙山独门剑法与秘术。
他捏下剑诀,幻剑现形,连同唯一有实体的素剑摆成剑阵,好似一个变幻莫测的牢笼,殷寒手握成拳,命令:“剑阵,去——”
一瞬,剑阵听话地在邪祟上空汇聚,最后困住。这邪祟没了神器化生,根本无力招架,蛮横地撞击了几次幻剑却被弹回,无力地发出嘶吼。
它周身的邪气终于消停,好似萎了的火焰,不再嚣张。见状,殷寒深吐一口浊气,上前取回无法自由来去的素剑。
“咚咚。”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紧扣人心房般叫这才放松下来的气氛猛然拧紧,女孩的声音宛如银铃,问:“白九姐姐,你在吗?我听你房里这声音很乱呀。”
殷寒刚想答,无意瞥过一旁,却见邪祟冒出更为浓厚的死气。
刚刚一时的消停正是为了此刻,它挣脱了束缚,而失去了主心骨的幻影剑阵变得脆弱,一瞬间被打破。
那邪祟恢复了自由身,舔舐自己的爪子,颇有些得意,即刻扑向殷寒准备乘胜追击。殷寒出剑,却被这邪祟用尖齿咬住,邪祟延长了自己的尾巴去纠缠。殷寒未做好准备,一时间竟有些无力招架。
门外女孩听得见房间内更为嘈杂的撞击声,见没有人回答,甚是奇怪,问:“白九姐姐,是又有客人逼你了吗?”
一瞬间的安静。
邪祟赤红的眼睛移向了房门。
不好!
殷寒心说,若邪祟破门出去伤害到无辜便是罪过。连忙提剑阻拦,却被邪祟用尾巴扔到了角落。
他整个人摔在地上,疼到蜷缩成一团,摊开带着同心结的手,突然想起来方才未收起来的神器化生。
化生!
……化生呢?
化生怎么没了!
殷寒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虽然周身骨头疼得让他难以睁眼,但现下更为紧急的事情是找到神器。
可是放眼……没有。
邪祟的身上也不像是有。
“嗖——”破风而过的剑声让殷寒心弦一紧,一把长剑从门纸上穿了进来,快速、准确,直中邪祟的心脏,将那八尾猫妖钉在地上。
这剑和上次徐府时一样,是为他而来的,只是这次没有穗子,也没有雕刻剑名,是一把简单的银剑。
“里面没事,你先下去吧。”
紧张的气氛骤然放松。
门口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像是淙淙的灵泉,殷寒总觉得熟悉,却说不出哪里熟悉。
他回过头,才发现猫妖已经逃脱,留下一条白色的尾巴。
没有办法,他只好理好混乱的衣袍,推门而出。
楼梯拐角口站着了一个少年,方才应该就是他出手的。
这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岁,一身黑衣,长发高束,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剑柄上,此刻低头将剑归鞘,看不清正脸。
感觉到他的审视,才幽幽地偏过头,赏了他一个眼神。少年眼中含一丝叫人看不懂的暗芒,又别过脸,气质像是无拘无束抖落松雪针叶上积聚残雪的风。
见他不开口,这少年先行问:“这位哥哥不谢谢我吗?我方才救了你的命。”
这语气、这神情,若是说“我方才救了你的狗命”,也不违和。
殷寒扫视过周围:“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那少年听了,没有动,抱着剑看他。
殷寒上前几步。
这人睫毛纤密,覆盖片片阴影,显得阴郁,脸却干净清冽,俊美无俦,像是长街星火中一捧清白月,有些脆弱美,他问:“哥哥不自我介绍一下?”
“剑宗宋殷寒,来掖水出祟,阁下呢。”
“哦,谢涔,来寻人。”语气简短。
又是来寻人的,殷寒无奈点头,从怀中掏出剑宗的信物,行礼:“多谢谢小仙师出手相救,在下万分感激,这是我的信物,若是有什么相求,在下必全力以赴,报你救命之恩。”
谢涔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接过了那玉牌,放在手心审视了一番。
殷寒行了礼便准备先走了,这邪祟断尾逃跑,极有可能卷土重来,还是尽快处理为妙。
未走两步,却被人拉住了衣角,谢涔噙着笑意,态度软和了些:“这位哥哥,我方才救你腿上受了伤,实在是难以走动,你不负责吗?”
殷寒:?
这人分明一直在屋外,没让邪祟近身,怎么就受伤了?
“你确定?”殷寒挑眉。
谢涔点头:“确实如此,在左腿,不信你瞧。”
真当他傻的吗?
殷寒蹲下身,少年的腿修长笔直,袴为白色,一尘不染。
殷寒用手戳了一下腿肚:“这儿?”
他抬头,才看见谢涔延迟一般地叫了一声:“啊,疼。”
半点不真。
殷寒:?
难道真的有伤?这少年不会是在他来之前受的伤,要推给他吧。
谢涔微笑:“现下我走不动路,哥哥得帮帮我。”
“如何帮?”
“哥哥背我吧。”
殷寒不爱背人,不过也自知理亏,这人现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低下身,方才身体上的阵痛已经散去许多,说:“行,你上来吧。”
少年人身子骨不重,也不乱动,在他背上很是踏实。
“你要去哪儿?”殷寒问。
谢涔迟疑了会儿,才慢悠悠地答:“随便去哪里。”
殷寒笑:“随便是个什么去法?”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小声嘀咕,又改口,“算了,去客栈吧,”轻声说话,像是服软:“腿上受了伤正好找个地方歇息,我这个人无依无靠的,半年前哥哥死了,家里人就都死光了,此次是来投靠师父枸杞山人的朋友的。”
殷寒没在意什么“枸杞山人”,而是觉得悲痛,他死过一次,最是听不得谁谁死了,“嗯”了一声,“节哀。”
“无事,”谢涔的头靠在他的肩膀,“是我能力不够没有保护好他,以后不会了。”
他一顿,“不过哥哥,我方才就想问了,你身上怎么有股女人脂粉的香气,是已有道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