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帮殷寒添了茶水,热水入杯，升腾了热气，她清咳一声，约莫是察觉到氛围有些奇怪,说：“小道士,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刚进?村的谢涔,”她凑到殷寒跟前，轻声，“今晚也留在我家，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殷寒的微笑丝毫不作伪,手捧着杯子,咽下去一口热水，温暖了身体。

绣娘满意地点头,看向一旁的谢涔,“小谢,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小道士殷寒。”她偏过头看殷寒,试探：“你?们认识一下？他脾气很好的。”

空气一瞬间停滞。

殷寒掀了眼皮,对上了谢涔,内心毫无波动,他语调冷冷,自我介绍：“殷寒。”看在绣娘的面子上他的态度还算客气。

谢涔哑然，许久才轻轻地：“谢涔。”

他低着头，不敢看殷寒，不过殷寒也不想理会?他，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

绣娘讪笑，“怎么搞的,就干巴巴两个字介绍，”她轻拍殷寒的肩膀，“小道士你也是，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呀，怎么突然对新客人这么冷淡？是不是淋雨感冒了不舒服？”

殷寒抓着筷子，往嘴巴里塞进?了几粒米饭，摇头，“没有冷淡……”

“是这样……”殷寒的话没说完，就被谢涔打断了，“我?和殷寒认识，之前闹了一点矛盾，是我的问题。”他话说得很轻，也很诚恳，这次都没有隐瞒。

可却把绣娘吓得一惊：“啊？”她扶着桌子看向谢涔，疑惑：“那你岂不是在骗我?？你?方才在门口是怎么和我?说的？说什么雨太大了，就进来呆一会?……原来都是骗人的。”

谢涔被说中了心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这便是承认了。

绣娘被气到了，恶狠狠骂了一句：“撒谎精，”她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说：“你?根本就不是找不到地方住宿，是故意来我家找小道士的吧！”

谢涔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米饭，自知理亏，说：“姐姐，对不起。”

绣娘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拍案，她平生最是看不惯欺骗了，说什么为你好为他好，可到最后呢，目的变了性质就会改变吗？绣娘压下眼底积蓄的怨气，看着沉默不语的谢涔，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小声嘟囔：“你?实话实说……我也不一定会?轰你走……”

不过她还是看向殷寒，问：“是吧小道士？”她附耳问，“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要不要让他走？”

深仇大恨自然是有的，殷寒失笑，“阿姐听我的？”

绣娘点头：“听你的。”

殷寒将?筷子放下，看向绣娘，语气柔和，“那既然如此，今晚让他留下吧。明早，让他滚，”他在吐“滚”字时放慢了一些，又恢复了笑容，轻声问：“可以吗？”

绣娘听着殷寒和缓却略带深意的语句，心中大约有了概念，最后允诺：“好。”

……

饭是不欢而散的，不过殷寒吃得还算满意，今日绣娘做的红烧肉酥烂香糯，因为煮得时间久了，肉都糜烂，味醇汁浓，口齿留香，比上往日谢砚秋下厨还要好上三分。

殷寒与绣娘一道洗碗时偷偷赞美了多次，惹得绣娘颇为得意，只是不敢在在场的第三人面前展露半分。

晚时，殷寒回了房间，他将?外袍挂在衣架上，便听见了门外“咚咚”的声响。

他没理会?。

房门又再次被敲响。

殷寒对着铜镜看到自己脸上的无奈，心中一片了然，可还是问：“谁？”

回声闷闷的，像是夏日绵延的鸣蝉，一个字：“我?。”

真是谢涔。

殷寒有些烦躁，谢涔怎么就……怎么就那么烦人，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不知趣的人呢？

殷寒不打算理会?，继续解身上的袍子准备安寝。

“师兄……”弱弱地，应当是趴在门上，可怜兮兮地像是条丧家犬。

谢涔不再敲门了，声音有些颤，“上辈子杀了你?……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我以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而且我?脑子昏了头，没有想起来追命剑下不走生魂……我以为你?求的……”

他的话没说完，殷寒便已经开了门，手中的幻境倏然形成，直直抵在谢涔的脖子上。

“想不起来？”殷寒品着那吐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还真敢说。

昏暗的灯光下，殷寒一身亵衣，神色疲惫，问他：“说完了吗？”

谢涔不敢回答。

殷寒失笑，问：“你?知道我?们定下生死契多少天了吗？”

谢涔点头，郑重：“七天了……”

“准确的说是七天两个时辰，”殷寒嘴角没有一丝弧度，问他：“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他一顿，字字珠玑，“还有三个月……九十二天十个时辰，我?就可以取你?魂魄，让你魂飞魄散。”

殷寒的脸冷得吓人，可偏偏他是美的。

像是华枝春满时遇着了风，所有的温柔如落花散去，随无情流水一干二净，半点也不属于谢涔了。

谢涔感觉到钻入骨髓的痛意与悔恨，少年人的身体崩得很紧，眼睛清澈，像是倒挂枝头的朗朗月色，终于敢看着殷寒。

他轻声认错：“是我的错，九州四海，师兄想要我?性命，我?绝不反抗。”

殷寒问：“话说完了？”

“没。”

殷寒面露颓色，“我?要睡了，你?有什么话别说了，我?也不大想听，就这样吧。”他拉着门扉要关，谢涔急急用脚抵住，就像殷寒常做的那般。

他面露诚恳：“师兄可不可以不要查下去了？我?知道这般请求没有道理……可师兄信我，不要再查下去了。”

殷寒掀起眼皮，反问：“为何？”

谢涔严肃，“一直查下去……当真相铺开时你会?痛苦的。”

痛苦？他谢涔才是没道理吧。

殷寒质问：“这次来魂断山不是你师父推荐我?来查的吗？那你现在惺惺作态想要表达什么？后悔了，还是觉得无聊？”他踩住了谢涔的脚，没有用百分百的力气，却足够将?它挪到门外。

谢涔摇头，解释：“师兄你?信我，师父和我?所求不是同一件事！他这样做有他的理由……”

殷寒打断：“那你呢？你?总不会?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吧？”

他没有等到谢涔的回答，便关上了门。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下一章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