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心意
这件事殷寒不?是很想和谢涔提,但不?得不?提。
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很是固执天真,一开始知道殷道衡要祭祀邪神的时候觉得是父亲脑子犯轴,以为只要和父亲说利害关系,父亲就会想明白。也以为自己的话会有分量,父亲会为了他改变主意。
同?样的,他听枸杞山人说这世?间第一位邪神,是他的同?门师弟谢涔,因为“求不?得”才成了神,他便一往无前地?决定?满足师弟所有的愿望,以为让他“求得”就够了。
是呀,既然“求不?得”那么痛苦,那满足师弟一切的心愿不?就好了吗?
邪神不?渴求任何,他就没办法成为邪神了。
——太可笑了。
养尊处优的仙门少主,虽然学什么??快,但那时候的他被父亲保护的很好,从未真正地?看过黑暗。
他天真地?以为纠葛错乱的命局会有简单的解法,无辜死?去的魂灵总有苏醒的那一天。
现在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事实证明,这其?实是有用的,如果不?阻止,不?让谢涔修无情道,他可能不?需要殷道衡的诱发,也会成为邪神。但再怎么,这也只是附加的,治标不?治本。
殷寒表现得很露骨,谢涔要什么甚至于不?要什么,只要是对他好的,他??会帮谢涔达到。
那时,一向不?对付的纪云师兄以为他移情别恋,不?喜欢谢砚秋了,改喜欢谢涔。
齐河以为他脑子有病,对着一个修无情道的小修士掏心掏肺,付出一切。
他死?后,十二仙山毁了他的名声,世?人??以为他喜欢谢涔。
而谢涔他自己,看重生之后他表达的意思,应该是以为殷寒那时候喜欢他。
但事实上,那时候的殷寒,不?喜欢任何人,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的。
他坐拥一切,却无关乎情爱。
眼里只有大道苍生,妄想把崎岖走成坦途。
但倘若有一天,他喜欢上了某个人,心脏跟着跳动……就开始害怕了起来。
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东西,突然成了他的意中人。
扑通通,心脏为之狂跳。
这是一座他自己给自己设限的墙,无解。
殷寒有时候会想,也许,谢涔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毕竟黑暗没有光的世?界谁会不?喜欢光明的,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但如果他知道殷寒给谢涔的温暖??是假的呢?谢涔会不?会失望?
他不?是那么一尘不?染的人,相反,自大自傲自私,缺点多得他自己??懒得去细数。
尤其?,谢涔说“神知道一切”,殷寒是害怕的。那么,神会不?会知道殷寒是为了什么做下?那一切……
“我……”殷寒在秋意正浓中踌躇想开口,视线飘忽地?往底下?看。
他的心绪乱成了一团麻,盘根错节,像是植物的根茎将他整颗心脏??占据了。
却听见谢涔沉默许久,突然一笑。
那笑声轻轻地?,骚动人的心,让人茫然。
少年像是费尽心力终于解开了谁??解不?开的九曲连环,周身躁动的情绪变得温和无比。
谢涔轻声:“我知道。”
他从来??知道。
殷寒眼睫一颤,终于敢于谢涔对视。
“师兄死?之后我便破了无情道,混混沌沌,那时候的我大概已经有了微弱的神力,后来我又经历了一些?事情,辗转去跳了无望海。在那个无人生还的绝望之地?,我成为了邪神的第一世?,也明白了一切……”
他??知道,但有些?事情不?是那么轻易去解释的。
殷寒没有付出真心吗?
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可是真的善意假的善意谢涔分不?清吗?
他眷恋那温暖,就好像人天生喜欢光明。
可是那时候的炙阳不?是为了某一个人单独升起的。
他是自私的,但他又不?会无理取闹。
谢涔:“师兄,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谁,尤其?是我,你不?需要对不?起。”
殷寒动容。
谢涔将他的手心捏了捏。
掖水的秋天澄静如水,天色真的暗了下?来。谢涔微微使了力气带着殷寒往客栈里走。
谢涔轻声:“走吧,师兄不?邀请我去破你的心魔吗?”
屋舍以内,老板娘请了戏班子,最新的曲目大抵是什么《痴情美人恋上无情道修士》,咿咿呀呀地?唱,满座的人??叫好。
谢涔带着殷寒坐在最后一排,细细听戏班子唱。
“你这厮恩怨情长——”
“谢仙师——”
戏台搭在客栈很是简陋,台上的人粉墨登场,念词唱腔。演的是最后一出,大抵是讲痴情美人被无情道修士杀了以后复活,被带回家。
算是金屋藏娇的戏码。
真实的世?界是没有这出戏的,这一切的一切??是殷寒的幻想。
谢涔抓住了殷寒,笑:“演的是我们?俩。”
殷寒有些?不?好意思。
可谢涔却像是看不?出殷寒的尴尬,凑了过来。
他问:“之后会发生什么,师兄知道吗?”
殷寒被谢涔盯得紧,小声说:“这个戏是好的,一开始我会在这里听戏,只有我一个人。而后演到高?潮了,你会来找我,把这台子砸掉了,说你不?会原谅我。”
不?原谅?
谢涔低低地?笑,他环住了殷寒,整个人像一条大型犬,欺身于殷寒,少年的胸膛炙热,离殷寒太近了又有点控制不?住身体之中的躁动与神力,力气大了些?。
他问:“怎么会?”他怎么会不?原谅呢。
又夸:“这出戏很好,好得让我觉着是我这辈子最称心如意的戏,而且,我也想这么做。”
想把师兄藏在后院,想让这个人眼里只有他。
身下?的殷寒用一双澄澈包容的眼睛看着他,诱着他再往前一步。
皎白如玉的面容,蝶翅惊颤的睫毛,叫他万劫不?复的眼眸……
“师兄,我可以吻你吗?”
谢涔一旦离近了罪恶的源头,就开始失控了。骨血之中不?安的因子让他觉得可以摧毁一切,但还是压着嗓子轻声问。
殷寒瘫在红木座椅上,仰着头看靠在他身上的人,思考了片刻,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微微伸脖子,亲了一下?谢涔。
蜻蜓点水一般,温软的好像是柳絮纷飞,漫天花雨,却十分短促。
谢涔拽着殷寒的手力气更大了。
他呼出的气也重了些?,理智要瓦解太简单了,可能只是需要爱人的一个吻。
他微微低下?头,鸦羽一般睫毛覆盖住晦深莫测的眼眸,颇为虔诚地?吻住了神明心中的神明。
一切??好像停止了。
殷寒只觉得小环境之中的掖水安静无比,明明戏幕还在上演,满座的客人鼓掌喝彩,却偏偏没人在意他们?。
在这里,他的世?界好像只有谢涔一个人,安心得叫他快要被诚挚的爱意融化。
他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接受这个掠夺意味十足的吻。
也许有的时候,谢涔在他的心中就好似一盏长夜不?灭燃烧不?尽的火种,将他的一方天地?照亮。
温暖至极,燥热至极。明明不?是那么无私的人,却偏偏像是不?求回报一样,该是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他们?的前路??不?坦荡,正如这飞升的道路永无止境。
有很多事情亟待解决,有很多人需要去就。
但殷寒还是想自私地?在小幻境的幻梦里给谢涔一个回答。
他知道谢涔想要什么,不?多,但很叫人心颤。
他心甘情愿、甚至于有些?疯狂地?赠给他,连同?他自己。
因为他自己也想。
他自己也喜欢。
殷寒手上的同?心结随着风轻轻翻飞,像是一只无忧无虑的翩跹蝴蝶。
他被吻得缺氧,眼尾泛红,浑身??在颤,可谢涔没打算放过他。
于是,只好颤抖着将手从对方腰侧离开,求助一般抓到了他的手,覆在一起变成十指相扣。
交.缠不?停,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