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终战
再睁开眼时,小幻境已经如梦般消散了。
殷寒的心魔是谢涔,但想来已经不需要去经历什?么大的波折,这一切早就?已经有了出?路。
毕竟,谢涔从没打算怪过殷寒。
雪阵的出?口连接的是山鬼寝宫。
雅致装饰之中,山鬼段烧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他将怀中细心呵护的云妨放在床铺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对方的面庞。
他的身后跪着一排的信徒,手中捧着镜湖的水,虔诚尊敬。
段烧的怒意似乎未消,没有回头,直接命令:“你们先退下吧。”
有人胆敢毁了他给?云妨的礼物,这是最?令他气恼的事情。
段烧生得瘦弱,可此时气势骇人,文弱身体?之中好像装着恶鬼,看着信徒沉默退下,晦暗不明地站在那里。
房门被信徒关上了,屋内便静悄悄的。
段烧正准备往回走,倏然,他抬头质问:“谁!”短促,有力。
殷寒还?以为他发现了他与谢涔,可显然不是。
段烧飞快地布下阵法,将云妨用滚动的水流包裹。而?后怒目看向门外。
卡擦。
门被破开了,刚刚被轰出?去的信徒被人踹进了门内。
哐啷,盛水的盆将水洒得满地都是。
场面混乱至极。
门外,首先出?现的是一双黑靴,其次是一袭水墨袍。
殷道衡抱着手臂进来,回答:“我。”
他前几日被殷寒刺中,肉.体?上的创伤虽然好了,但神魂与修为均受了伤,方才?在祈月竟然不敌宋行止,简直让他惊讶。
故而?刚出?了祈月,他便破雪阵,找到了齐河,还?唤来了候在千陵仙城外的属下,以防刚才?那样?的情况再出?现。
他要抓云妨就?必须过山鬼这一关。山鬼并?不难敌,但令人烦躁的是一旦有镜湖水,他便可以随处改变地点。
不过好在与宋行止一战,他们破开了镜湖下的虚幻世界,在真?实的世界停止时空的「破空」法阵可以发挥。
那么云妨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殷道衡睥睨一般看着寝宫内的山鬼,宋行止还?没有来。万事俱备,大约胜利在望。
他倏然一笑,得意地吩咐身后人:“可以准备灭城了。”
而?后脚踩在地上,「破空」的法阵倏然施展。
准备遁逃的山鬼看见殷道衡便心知不好,化成了一滩水,但还?是晚了,停顿在半空中。
殷道衡漫步到床旁,狠声:“和我斗。”直接将那一滩水踩烂了。
鬼面男恭敬地行了礼:“提前恭祝宗主飞升!”
殷道衡拨开了云妨身上覆盖的水层,垂眼,笑:“去发信号吧,这魂魄……”
话未说完,白光乍现。角落里躲避的殷寒拔出?飞光剑,向他刺去。
殷道衡没有想到山鬼的寝宫会?有殷寒,更是没想到自己的「破空」没有包含殷寒,还?没让自己发现。
“孽障!”他暗骂一声。
殷寒的剑在没有强大修为辅助的情况下,只?有“快”这一个特点,似飞燕,猛然袭击。
殷道衡快步上前,手夹住了削铁如泥的飞光剑,阻止了殷寒的偷袭,骂:“又想坏了爹的好事?”冷笑,“爹当年就?不该叫你娘生你!枉费我不少心血心力,生出?你这样?的孽子!”
殷寒打算抽剑,但还?是被殷道衡控制。
殷道衡感概:“只?是,我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在我之前……”意味深长。
他的眼睛流连在殷寒身上,而?后听到脚步声,一顿,看到了谢涔。
似乎理解了什?么,“原来如此,有谢涔帮你。”殷道衡将飞光剑打在地上,上前勾起殷寒的下颌,眯眼,“说起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谢涔有如此的神力,明明他只?是一个邪神转世,也就?是刚才?我才?想清楚……”
“嘁,”他嗤笑,“原来谢涔就?是邪神的第一世吗?怪不得他失去躯壳之后跳无?望海不会?死,怪不得你要偷化生,我还?在想一个邪神转世需要这些做什?么,原来是为了重塑神明的身体?,枸杞当年居然骗我,那个老道!”眯眼。
谢涔的剑抵在殷道衡的身上,那剑已经褪去了古朴简单的外表,露出?剑身上的“求不得”名来。
“别?动他。”
殷道衡冷笑,问谢涔:“我的儿子,我为什?么动不得?”他揪着殷寒的脖颈,让齐河将殷寒看好了。
对谢涔说:“谢涔,你该明白的,天意如此,你没办法和我对抗,殷寒疯,你不可能跟着他疯。只?是为了心爱的人撕碎神格,该是多?么蠢笨的事情……而?且,还?不一定成功。”他笑,“你只?要对我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天道就?会?让你瞬间消弭于世,还?不定我还?不会?死。但若是不和我作?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劝:“你说,你要是白白死了,我儿子会?难过吗?他会?不会?殉情啊?”
谢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狠狠地盯着齐河,水墨袍的小少年正用剑抵在殷寒的腹部。
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嚣张妄为,是在动他的软肋。
“不会?,”谢涔冷眼,可话却?是对着殷寒说的:“我不希望他为了我死,他也不会?为了我死。”
殷道衡佯装疑惑:“这样?吗?可是他上辈子可就?是为了谢砚秋才?被你杀死吧?如此说来,谢涔,你在我儿子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剑宗宗主的儿子吗?”
谢涔的眼眸翻起滔天骇浪,但剑还?是稳稳地抵在殷道衡身后。
他冷声:“其实不论如何,你都是想我死的。”谢涔的声音冷得好像坚冰,“殷道衡,你根本没打算留着我的命,谁都知道,与天道做对,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成功。就?算是邪神,也是会?死的。”
一顿,“故而?,我杀了你也可以,结果不会?改变。”
殷道衡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哪怕殷寒杀不了你,我也会?撕碎神格将你斩杀,因为我在你的计划之中注定会?死,那如此又何必纠结?”
殷道衡震怒:“你敢!”
谢涔:“有何不敢?”
殷道衡表情难看极了,但一瞬间轻笑,“但是你不在乎死多?少人是吧?”他发狠一般伸手,想要快速挖出?云妨身体?中的魂魄,却?被谢涔阻止。
角落里的殷寒瞪大了眼睛,怒斥一声:“不要!”
虽然还?没危及生命,但云妨的身上已经显现出?洁白的魂魄。
殷道衡冷声问:“怎么?你要做什?么?”
他根本不理会?殷寒的想法,看向谢涔:“要阻止我吗?可你一向都不在意这个呀!”
“你是个不称职的神明,你只?在于自己还?有殷寒。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过我一次,”殷道衡的笑容阴狠冷漠,“怎么现在变卦了!天呐,真?是感人至深,神明终于要怜爱世人了吗?我是不是该跪下来感谢?”
谢涔:“闭嘴。”
“闭嘴?”殷道衡问,“我为什?么要闭嘴?小寒,你看啊,你细心呵护的小师弟可是个这么冷漠的人,天呐,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活着呢!也太残忍了!”
他的语调已经有些疯癫,可思路却?是清晰的,是在偷换概念。
谢涔微微皱眉,警告:“把你的手从云妨的魂魄离开。”
殷道衡不解:“怎么?你还?在乎这个?是怕我真?的祭祀邪神让你死了,还?是连一个蝼蚁都要怜惜?”
谢涔冷冷地注视着殷道衡,剑往上走,抵在了殷道衡的脖子旁,轻声:“我的确不在乎,但殷寒在乎。”
殷道衡顿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开始狂笑。
“殷寒在乎?”
殷道衡质问:“他在乎算什?么?他不过就?是我的后路,你管他在乎做什?么?”
谢涔不说话。
殷道衡哼:“谢涔,你从一开始就?是打算等我杀完所有人之后碎裂神格将我杀了吗?”
少年的面容干净清冽,“不,”一顿,“我从未觉得你可以成功得手,除了我,总有人可以杀了你。”
谢涔眼神晦暗不明,补充:“可以杀你的人来了。”
下一秒,寝宫之中发出?簌簌剑鸣。
宋行止提着剑进来。
殷道衡呼吸急促。
这是什?么意思?宋行止动手,谁都不用死!谢涔是算好的。
这是想他们皆大欢喜,让他死无?全尸吗?
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殷道衡现在被谢涔束缚住,他是动不了的,横竖都是一死。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谢涔,对着一旁的鬼面男大吼:“戮及,放信号!然后救我!”
是想要万万人给?他殉葬!
殷寒的心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骤然疼痛,他身体?里还?有听话蛊的余毒,根本挣脱不开齐河的束缚,只?能叫宋行止:“宋宗主,快阻止他!”
宋行止刚进来,并?不明白情况,但心里清楚着“信号”肯定是重要的。
出?剑去袭击鬼面男,可没想到这鬼面男快他一步出?寝宫,放出?了信号。
“刷——”
急促的长鸣。
“喷——”
烟花盛开了。
在空中,像是一场斑斓幻梦,盛大得叫人心惊。
殷寒不敢置信地看着寝宫门外绽放的烟花,心如死灰。
死城地景象历历在目,他只?觉得浑身冰凉到极致。
不用怀疑,死了,都死了。
殷道衡是觉得自己注定活不了,就?让万万人为他殉葬吗?
殷寒整个人呆滞着,看着宋行止出?剑杀了戮及,而?后毫不迟疑地用剑刺穿了殷道衡的心脏。
无?数的鲜血像是奔驰的瀑布一样?飞溅,滚烫地,恣意地,流淌着。
殷寒被谢涔从齐河手中解救时,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死。
不是简单的死。
是魂飞魄散啊!
殉葬。
不是一个人。
是万万人……
殷寒拽紧了谢涔的手,甚至于不住地颤抖。
太快了。
鲜血整座寝宫都是。
那外面呢?
是不是也全部都是血?
无?数的人,父母、子女、亲人、朋友……在自己不知道的瞬间被杀死了,这该是怎么样?的事情?
殷道衡他!怎么可以,如此的……
殷寒不敢置信地走到殷道衡地身前。
殷道衡没有死透,他坐在长椅上,看着面前的宋行止。
他的面容依旧斯文英俊,只?是沾了不少的鲜血。
他的心口被他当年在山海间的小师弟破开,破除一个大洞,最?后彻底夺取他的生命。
他虚弱地笑,吐出?一大摊血,将下颌染红。
还?在嘟囔着什?么,凑近了才?知道,是一句简短的话。
“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