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从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人都死?光了，殷道衡的心愿也没有实现。

殷寒看?着眼前这个?断了气的男人，居然觉得可笑。

死?了还要万万人殉葬,究竟是怎样的丧心病狂！

殷寒站起身，往屋外走,漫天的雪在下,有着要把人埋没的气势。

他偏过头看?向一直在身侧的谢涔，轻声：“小涔，都结束了。”

风雪之中,无人能不被寒气侵袭。

命局里,谁又能逃脱宿命呢？

该死?的,一个?都没活下来。

不该死?的，也一个?都没逃过命运的魔爪。

谢涔抓住了殷寒，摇了摇头,“不,还没。”

雪天本该是微微的蓝，可大概是上?苍也感受到?万万人的消弭，变成了血一般的炙红。这个?世界明明是冰天雪地，可怎么?看?怎么?像一片熔炉,要将无数人煎熬失望。

但谢涔说：

“师兄，你可以许愿,让所有的人复活。”

殷寒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呆滞地问：“那你呢？”

他生气了，或者说他本就又气又寒冷又绝望，“这么?多人都死?了，你现在要我?让你也去死?吗？”

他声音有些哑，眼睛也微微得泛红,明明是极好看?的狐狸眼，此时却?瞪着看?谢涔。

谢涔温声：“我?也可以复活，”像是安抚，“师兄，你忘记了吗？祭祀邪神的第?一目的不是为了许愿，而?是为了让邪神降世，现在已经有十座死?城作?为祭品，也只差云妨的魂魄，只要祭祀成功，那我?也可以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了。”

祭祀邪神……

原本多么?可怕多么?邪恶的事情。

可在此时却?成了一株救命稻草，而?且是强有力的稻草。

殷寒毫无光亮的眼中闪现了光辉，希望像是一捧星子散碎在漆黑无际的夜空。

他愣声：“真的吗？”

谢涔会不会因此死?？

他真的能救活其他人？

谢涔无奈：“还记得千机卦怎么?和你说的吗？”他按在殷寒的肩膀上?，与他的师兄平视，“我?从不骗你。”

那声音是那么?温柔干净，就好像一片柔柔的羽毛，要将人照顾得妥帖。

邪神的祭祀只差最后一步——取出云妨的魂魄，也就是说谢涔有了两条命，他可以复活，他不会死?！

殷寒茫然却?激动，他像是拆开了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礼物。

他觉得有些荒谬，又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这是一场美梦。便猛地上?前将谢涔抱住了，让对方的温暖给自己真实感。

殷寒冷静下来，埋在怀抱里，问：“那你会疼吗？”

谢涔哼声：“肯定会，”又撒娇一般软声说，“所以师兄要抱紧了我?，你抱着我?我?就只觉得欢喜，若是紧一点，我?就什么?痛苦都忘记了。”

撕裂神格是怎样的痛苦，谢涔也许永远都不会和殷寒说了。

他刚刚去掖水那会儿不是这样的，什么?痛苦，什么?话都敢和殷寒说，他被师兄宠坏了，贪得无厌，想要去做一个?给予者，却?不知道如?何去做。

可是现在的他大抵明白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细心、耐心、贴心，这些大约是师兄用一点一滴教会他的。

用这些，他也可以得到?师兄的爱。

爱一个?人，大抵还会爱他的信仰。

说真的，谢涔直到?现在也觉得死?了无数人与他无关，可还是要救。

以前的神明的确是不会爱世人的，死?多人，多少人痛苦与他何干。毕竟，他也是痛苦之中长出来的怪物。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意中人成了他的良心，替他悲悯。

那享受一次撕裂神格的痛苦也无妨。

云妨的魂魄是很好取出的，剥离出幽精，另外两个?魂魄存放在殷道衡的衣袍之中。

三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魂魄是三颗光亮的小球，当光亮聚合，一切的一切便自然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符咒，盛大而?庄严地从铭山拓展出去，直到?蔓延九州四海，天道创造的整个?时空。

无数刚刚死?去快要消弭的魂灵化成无数颗不知名?的萤火，绚丽飘动，汇聚在一起。

像一条流动的灿烂的银河。

生命本身也许就是如?此的可畏，简直让人惊叹。

千陵仙城铭山之上?山鬼的寝宫之中，时间好似已经停滞不前，却?又连接着无穷无尽的时间。

这时间，是生命本身。

殷寒在这片生命之火中满怀希望地看?着一切复原，偏过头才意识到?谢涔在看?他。

这个?少年他从他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可从来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成为神明，还会成为他的爱人。

一切是那么?的离奇，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天意如?刀，却?还是会给一往无前的人留下一丝生路。

他突然想起来四年多以前他刚刚知道殷道衡想要祭祀邪神的时候的愤怒，他怒气冲冲地和殷道衡吵了架，吵了架被罚了，又寻到?了师兄，意气风发地说要阻止这一切，不惜一切，哪怕是死?也不能让生灵受难。

那些日子，他们?找了无数的方法与可能，哪怕一点解都没有，依旧充满希望。

想起来一年前的那个?雪天，师兄被杀、师父被杀，他被钉了长骨钉，被谢涔这个?小混蛋钉死?在曲江上?古战场。他魂飞魄散，合上?眼的时候想着自己是无能的，一切也终于结束。

那时候，他曾经以为这个?世道没有救了，他自己也没有救了。黑白扭曲，强权恶劣。

想起来夏秋之交他在剑宗醒来，眨着眼看?光怪陆离的世界。

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剑道缺少了什么?。现在想来还觉得后怕。

可好在，他还是把一切都想起来。

好在谢涔喜欢他，没有想过放弃他。

万千的魂灵在邪神的神力赐予生命力之后散落一般回归到?原本的地方。

就像是谢涔常给殷寒使用的时间回溯的小法术，让无数的生命再一次回到?人世，睁开迷蒙的双眼。

大约过了很久，祭祀的仪式已经结束。殷寒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

他突然觉得春天要来了。

殷寒问：“小涔，在这之后我?们?去哪里？”

谢涔没有给准确回答，只是说：“都可。”

因为这个?问题本就不需要回答。

“我?们?”两个?字就足够安稳、足够美好与坚定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本章留评论发红包！！！（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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