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六章
隔着屏风,乐彤接过楠姐拿过来的衣服,换去身上湿答答的旗袍。
室内幽暗昏沉,一抹光游丝乱絮般黏在少女鼻尖,似明似暗。
寻意意抱着大胆走了进来,看到从屏风走出来的乐彤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冷得瑟瑟发抖。
眼角余光又瞥到,门外的郦珩顿了脚步,等在外面?。
寻意意没理他。
可是看到乐彤,她难得觉得愧疚,因为自己不上心,明明答应了帮乐彤解决事情,却依旧让她陷入险境。
她放下大胆,朝着乐彤走去,轻声道:“抱歉,乐彤姐。”
乐彤善解人意地笑了起来,“没关系。”
寻意意眼睛落到她脖颈处,“乐彤姐,你为什么会溺水?我给你的符咒哪去了?”
乐彤脸瞬间白?了,心有余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拍戏的时候,符咒就忽然不见了,而且,我觉得我溺水这事特别蹊跷,那时候,我感觉自己是被藤蔓一样的东西拖进水里的。”
藤蔓?
寻意意弯月眉轻蹙。
乐彤忽然变得很?激动,一把攥住了寻意意的胳膊,“意意,我忽然感觉我这次拍戏的剧本很?不对劲,我在这个老宅里面?看到过剧本里的人物?,而且她身上发生的诡异的事件,好像在我身上也应验了。”
“比如??”
“除了遇到了自己扮演的三姨太阮月薇和沈老太爷偷情的桥段外,我还遭遇了戏里面?女主阿忆的经历,我溺水之前,就曾见过阿忆溺水的场景,她也是被奇怪的藤蔓拖下水的。”
寻意意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声音冰冷,“阿忆?”
乐彤看见她的表情,“没错,就是之前我想推荐你演的角色。”
寻意意捏了捏指尖,“剧本能?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说完,她就叫楠姐拿了份剧本过来,递给了寻意意。
寻意意托着那本薄薄的剧本,又问:“你见到的藤蔓是什么样子的?”
乐彤回忆着,“与其说是藤蔓,倒是更像树的根系,它?整条黑漆漆的,好像一条黑色的小蛇,而且,给人特别阴冷的感觉,就像,有生命一样。”
寻意意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地茎——不死树的地茎。
可为什么,这里竟然也有?
她垂下了纤眉,“乐彤姐,你符咒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刚刚拍摄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而且,我恍惚中,好像又看到了沈老太爷。意意,我身上是不是还有精魅存在,否则,那个沈老太爷的为什么一直阴魂不散。”
寻意意望着她的脸,摇了摇头,“你身上没有精魅了。你再次看到的沈老太爷,很?可能?是那藤蔓妖物?制造出来的幻象,由?于你身上没了符咒,才会受到影响,乐彤姐,你仔细想想,符咒不见的那段时间,谁在你身边,我猜测就是那个人想害你。”
乐彤纤细的身影一晃,眼中浮现一丝茫然,“你是说,夏导?拍摄的时候,只?有他和我接触过。”
夏晰。
古龙水里的气息一瞬间在记忆里放大了,被掩盖的气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串联到了一起。
寻意意终于想起来,夏晰身上让她厌恶的气味是什么了。
那是,腐烂的木头的气味。
和寻芊芊还有苏妩身上的一模一样。
寻意意心绪复杂,她拿出符咒,递给了乐彤,认真叮嘱,“乐彤姐,这次你尽量不要让任何人碰你,我去见一下夏晰,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乐彤连连点头,“好,夏晰他现在应该在对面?倒数第二?个房间的休息室里。”
寻意意抱起了大胆,正要迈过门槛,乐彤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意意。”
寻意意回头,“怎么了?”
乐彤看着她怀里的大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怀里的猫,我曾经在幻境中见过,他好像是三姨太阮月薇的猫。”
阮月薇?
大胆瞪圆了猫眼,这个名字,好熟悉啊,熟悉到好像是刻在骨血里的名字一般,结了痂,一撕开就疼。
寻意意点头,“我知道了。”
大胆的心莫名一阵生疼,仰头看着寻意意,轻声喃喃,“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得阮月薇这个名字,就觉得好难过啊。”
寻意意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也许是你上辈子的事了,别想太多。”
大胆垂在她怀里,闷闷不乐,却还是乖乖应了一句,“嗯。”
寻意意走出房间,却看到郦珩又要跟过来。
寻意意心里十分烦躁,回头看他,眉眼中泛着冷意,眼睛黑不见底,“郦珩,不要再跟过来。”
“意意……”郦珩轻轻唤她,可片刻,他攥紧了手,又若无其事一般露出笑来,“我并不是跟着姐姐,我也接了任务,该去完成。”
“随便你。”寻意意继续走着,少年与她并肩。
怀里的大胆微微探头,轻声问道:“姐姐,你和郦珩哥哥闹矛盾了吗?”
回廊下,少女脸上一层浓浓的阴翳,她定定看了郦珩一会,转身离开,“没什么。”
现在不是计较那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得先?去解决眼前的事。
少女抱着猫,在回廊行走,正要转弯,忽然听?到竹影晃动,头顶的枝叶沙拉拉响。
寻意意停住了脚步。
然后?,雪白?的墙壁上,慢慢出现无数扭曲的形状,像触手,像蛇群,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犹如?实质般鲜活蠕动,显得森冷又可怖。
大胆惊呼,“姐姐,这是什么?”
郦珩望着墙壁上那些扭曲的形状,一言不发,唇角却讽刺地勾着。
这些肮脏的、诡异的影子,正如?同他心底散发着恶臭的泥浆,是随时都能?将人吞噬的欲望。
是他阴暗面?的真实写照,亦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下等、低劣。
寻意意戒备地将符咒捏在掌心,正要掷在墙壁上,忽然身边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往回廊尽头跑去,面?带泪痕、声嘶力?竭地朝着休息室大喊,“夏导,你快来看看,甜甜她……她死了啊!”
陈旧的雕花门被推开,夏晰脸色苍白?,一把扶住了女人,“开姐,怎么回事?”
女人的鞋子跑得掉落了,脚被划破,可她好像没有知觉,眼里一片猩红,语无伦次,“就这么一会儿,都怪我,我没有看好她,甜甜,她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什么就上吊自杀了。”
她回头指着廊腰缦回,曲折遮挡的院子,那棵古老的树的方向,“就是那里,甜甜就在那里上了吊!”
她忽然跌坐到地上,掩面?痛哭,“都怪我!都怪我这么早让她出院,明明,她的情绪还很?不稳定,应该接受更系统的治疗。”
夏晰蹲下来安慰她,“开姐,别这样,先?叫救护车,你发现得及时,甜甜她肯定会没事的。”
开姐呆愣愣地,脑海中都是向甜那张泛着青紫色的脸,短短一瞬,她就变得没有半点生气,好像一个真正的死人。
而且,明明是上吊自杀,她脸上湿答答的,就好像被人按在了水池里。
忽然见到望着自己的寻意意,眼里冒出刻骨的怨恨来,指着她大骂,“就是这个女人,都是她,若不是她非要刺激甜甜,甜甜不会想不开。”
寻意意没理她,又望了一眼墙壁,果然,那些扭曲的痕迹转眼间就消退了。
她抱着大胆,望了一眼开姐指的树,那棵树是种在月洞门连接的院子里,是她第一次踏进来的时候,站在阴影里抬头看见的树。
那时候,它?仿佛在窥伺着自己。
莫名的,寻意意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玩弄于鼓掌之中。
来到院子里,只?见围了乌泱泱的一干人,向甜的尸体?被安置在地上,脸色青紫,显然是因为窒息,可是,她的脸很?湿,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可是,附近并没有水井或者池塘之类的。
而且,这才一会儿,她身上就有很?浓重的尸臭味,好像已经死去了很?久。
可是,向甜刚刚和自己起冲突的时候,她并没有留意到她身上有什么不妥。
寻意意还留意到,她脖颈间有清晰的淤痕,已经呈现出紫色,显得脖颈格外惨白?。
淤痕附近绕着一圈红绳,中间挂着一个奇怪的吊坠,吊坠另一头埋进了衣服里面?。
就是这个吊坠,向甜的死肯定和它?有关。
寻意意抬脚要去看她脖颈处的吊坠,立刻被宁蔚然拦住了。
宁蔚然眼里泛红,语气很?冲,“你做什么,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触碰吗!”
门外突兀响起一阵警笛声。
“让开,是警察过来了!”围观的龙套演员七嘴八舌,自发让路,只?有宁蔚然依旧挡着寻意意,眉眼带着几分愤恨。
几个穿着制服的干警大步走了进来,寻意意看到领头的正是赵队长,他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点头,严肃的脸褪去一丝冷意,很?和气地同她打招呼,“寻小姐。”
目光又不自觉落在她身后?的郦珩身上,接触了一瞬,又飞快离开。
“赵队长。”打完招呼,寻意意便自觉让开了,她知道这个世?界司法程序的重要性,既然有警方介入,她理应优先?配合他们。
赵无盼让法医上前来,就地给向甜进行尸检,其他警察有的负责拉警戒线,有的负责询问和记录。
于是,她转过身,眼神落在那棵树上。
这棵树年岁虽老,却是叫的出名的梧桐树,它?自然不会是不死树。
大胆一直望着赵队长,却忽然想起之前可可那次,遇到的黑无常对自己说,他是民国时期的化猫孩。
可是,化猫孩又是什么东西?
大胆刚想要对寻意意说,却看到少女翻开手上的剧本,认真地阅读,很?快,她那对乌黑的眼睛好似深冬的湖水,慢慢凝结上一层冰。
冷得人骨子都疼。
她忽然松开了大胆,回头望着郦珩,两个人对上视线,她走了过去,一把攥住了郦珩的手,冷着脸将剧本塞在他手里。
“你看一下,这剧本是不是很?熟悉。”
郦珩甚至没有翻开,垂眼凝视着寻意意,声音轻飘飘的,“是啊,我当然熟悉,这里面?的剧情,是沈珩和阿忆发生过的事,也是我们曾经的经历,意意……”
他呢喃一般叫她的名字,语气缱绻。
伸手却去捧她的脸颊,带着一分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自暴自弃的痛楚,漂亮的眼珠仿佛亘古封存的琥珀,存着焚天?烈火般的情绪——终于不必在寻意意面?前故作乖巧,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危险。
像是割骨的利刃,真正的杀人利器,出鞘总是带着森然冷意,比下玄月还要阴寒。
郦珩清瘦的躯体?里好像一瞬间涌出无数阴暗的负面?情绪,化作实质般的煞气,将两个人从头到脚萦绕。
“其实真相很?简单,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一瞬间,风声止了,四周的一切,寻意意都听?不到——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
回头看到,所有人都好像被定住了,就连大胆也站在原地,瞪圆了猫眼,明亮的白?昼化作黑夜,无边夜色下,它?的眼睛如?一对绿油油的灯笼。
身体?好像被锁链锁住了,骨骼环环相扣,她忽然被郦珩紧紧禁锢在了怀里,少年的尾巴紧紧缠住了她的腰。
脚下的土地好像变成了一座阴暗的孤岛,摇摇欲坠,被盘桓着的地茎托举着,古老的、漆黑的根系互相交错,盘根错节,好像一只?蛰伏的巨蟒。
无数地茎瞬间从地面?涌了上来,兴奋地攀附上来,将紧紧抱着的两个人从头到脚彻底缠绕,地茎上还附着熊熊的烈火,吞噬着两个的身影。
好像置身于烈火地狱。
可明明感觉不到痛楚。
郦珩抱着少女,眼里却望见赵无盼欲言又止的眼神,半晌,他听?见男人叹息一声,轻声道:“郦珩,你这么早让她知道一切,她可能?真的会恨你的。”
“我知道。”少年将头埋在少女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声音语调纤细、欢快又诡异,好像孩童在撒娇,“意意,我好爱你,我也好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爽文被我写成了恋爱文,下一章沈珩和阿忆的故事全部都会揭露,也许还会包括不死树的联系,我得好好想想。
这种文就是揭露真相特别不好写,我宛如一个智障,阿巴阿巴π_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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